李思揚是急脾氣,當時就火了。他怒斥康樂忘恩負義。李思揚問康樂,當年要不是村集體投入,他能不能從信用社貸到款?康樂承認,那是沒有可能的。
李思揚就是這樣,氣來的快,消的也快。他一看康樂承認當年他貸不到款,就覺得康樂認慫了,後面該說的話,他也不說了。
康樂說:「那就不說還當年的借款了。就說,我出錢把大伙兒手裡的股份買回來總可以吧?村里人把手裡的股份賣給我,能得一筆現錢不說,還能繼續在料器廠幹活兒。不把股份賣給我,將來萬一料器廠黃了,不光工作沒了,手裡的股份一錢不值,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李思揚一聽眼前賣股份能得一筆現錢,不言聲了,嘿嘿一笑扭臉看他妹妹。
書苑問康樂:「這個廠子你是想往好里干,還是想往黃里干?」
康樂想了想,實話實說道:「要是我自己的了,我就往好里干。要不是我自己的,那就隨它去了。」
書苑說:「要是我爸當支書,他不會把這個廠子變成他自己的。」
康樂不說話了。
書苑又說:「就算按你的想法辦。你把這個廠子變成自己家的了。這個廠子你搬不搬走?村裡的工人,你用還是不用?」
康樂說:「我肯定不搬。我還用廠子裡的人,他們還可以在我的廠子裡打工掙錢。」
書苑問:「讓你搬,你有地方去嗎?」
康樂好像明白了書苑的意思,他搖了搖頭。
書苑說:「咱這個廠子做出的料器之所以外貿公司要,還不是因為便宜嗎?廠子占著村裡的集體用地,村里沒有跟廠子要一分錢。離開了這個村,料器廠沒有立錐之地。」
李思揚敲邊鼓說:「對啊,地怎麼算?」
書苑說:「就算沒有人想明白這件事,就圖在你廠子裡打工離家近,掙個零花錢。你也把廠子的事真當自己的事,拼命干。你掙到錢了。你富裕了。村里人會怎麼看你?你在這個村還住得踏實嗎?」
康樂想起他爸爸康幹部當年跟他說過,離開北京城裡的高幹住宅,到這個村來落戶,圖的就是踏實。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從他爸爸康幹部帶著他來村里落戶,也快三十年了。是不是下一個三十年自己也應該帶著一家人回北京城裡呢?
書苑是村里長大的姑娘,她不知道城裡的好處。康樂這幾年在外面闖蕩,見識了城裡的好。他想,自己原來就是個城裡人啊,自己原來就是屬於城裡的啊。
康樂把大舅子李思揚看作是村里人的晴雨表。大舅子李思揚不排斥賣股份得一筆現錢,村里人就不會排斥。康樂雖然在書苑面前不再提買村民股份的事,但是他自己一直在暗自琢磨,買村民股份的錢該從哪裡出呢?
羊毛出在羊身上。買料器廠股份的錢,還得從料器廠來。康樂想,要在料器廠建立一本賬外賬。這樣把一部分經營收入挪出來,將來用在贖買村民手裡的股份上。
要建這本賬外賬,就要有人。料器廠的人,除了康樂,有一個算一個,祖上三輩兒都在這個村里。根本就不可能幫著他建賬外賬,更別說替他保密了。要建這個賬外賬,就得找外面的人。
為了給請外面的人管賬找理由,康樂經常把料器廠的會計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訓斥。村裡的會計一個一個的都干不下去了,哭哭啼啼地去找書苑訴苦。為這事,書苑沒少跟康樂慪氣。
最後,書苑自己說:「你要是看不上我們村裡的人管賬,你就從外面請一個人來管賬吧。」
康樂把招聘廣告打出去了。一個鄉鎮企業要招聘會計,應聘的人並不多。來應聘的,也是一些剛到北京的外地人,在城裡落不住腳,看在村里管吃管住的份上,遞個簡歷試一試。
康樂看不上這些在城裡落不住腳的,對他們比對村裡的會計更不客氣。來一個炒一個。這些來應聘會計的外地人沒有一個幹得長的。這麼一來,書苑的心裡倒是平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