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買豬肉要買帶皮的豬肋條肉,把肉皮剃掉,然後用菜刀剁肉餡。家裡面有一台手搖絞肉機,不太好使,後來乾脆放棄了。肋條肉質地純粹,紅白肉之間的筋經過反覆切剁後,融入了肉脂中,這樣做成的肉餡有一種軟糯的感覺。
賈勇在外面吃餛飩或者餃子的時候,總是能夠從餡里吃出肉皮和肉筋,根本沒法跟爸爸做的餛飩餡比。就因為這個,賈勇在外面飯館吃飯的時候,不吃帶餡的食品。
賈勇站在廚房外,透過廚房和門廳之間的玻璃窗,看著爸爸剁肉餡。爸爸剁一會兒,停一下,放下刀,用手背擦擦汗。他的腿自然地彎曲著,繫著白圍裙的腰有些僵直,低頭剁肉餡的時候,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S型。
爸爸的腰受過傷。在山西的時候,廠區建在山溝里,進出廠區走的都是山路。有一次,爸爸下班往山下走,一個同事騎自行車從身後的山上衝下來,車閘失靈,撞倒了爸爸,從此爸爸就落下了腰痛的毛病。
鄰居叔叔聽說爸爸受了腰傷,自告奮勇來給爸爸拔火罐。找不到醫用拔火罐,就用一個罐頭瓶代替。不知道是器具問題,還是鄰居叔叔的技術問題,爸爸的腰被燙出了一溜泡,留下了一個月牙形的傷疤。
賈勇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坐在爸爸自行車大樑上,靠在爸爸的懷裡。那個時候的爸爸是多麼強壯,那個時候的自己又感覺多麼安全。現在,爸爸已經是一個直不起腰的老人。歲月留給他這個技術專家的,和留給普通人的沒有任何不同。
賈勇走進廚房說:「我來剁肉餡吧,這個活兒我能幹。「
爸爸連連搖頭說:「這個活你不要干,不要干。平時跑業務,出差,參加廣交會,夠你忙的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能休息就休息一下,這些活有我呢。你去陪你媽媽說話去,你不在家的時候,她很想你,一直念叨你。她現在打化療針,很難受,你是她的精神支柱。你去陪陪她。「
爸爸一邊說,一邊把賈勇擠出了廚房。
吃完了餛飩,賈勇收拾了碗筷,打掃了廚房,已經一點半了。媽媽半躺著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爸爸坐在媽媽身邊,在看一本小人書。
賈勇小的時候,爸爸看的都是專業書籍,像磚頭一樣,又大又厚,死沉死沉的。搬家的時候,最沉的箱子裡裝的一定是爸爸的書。幾次搬家以後,爸爸的專業書籍越來越少了。
爸爸說:「這些專業書籍已經過時了。我也過了搞專業的年紀,用不上了,就不要搬來搬去的了。」
有一次搬家的時候,爸爸把自己保存了幾十年的在清華大學讀書時的十幾本筆記本扔了。媽媽說什麼不答應,說:「什麼都可以扔,這些筆記本不能扔。」
在媽媽的堅持下,爸爸的筆記本被保存了下來。雖然筆記的內容對賈勇確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每次看到爸爸筆記里清秀的字體,賈勇都仿佛看到爸爸當年在清華讀書時嚴謹認真的樣子。
爸爸一臉倦容地揚了揚手裡的小人書說:「我現在就喜歡看小人書,不用動腦子,挺好的。」
賈勇在爸爸身邊坐下。
爸爸怕吵醒媽媽,輕聲問:「你最近在看什麼書?」
賈勇說:「最近挺忙的。廣交會之前忙著籌備展品,一天要跑好幾趟工廠,每天回來天都黑了。累得不想動。更別說看書學習了。廣交會期間,在場館裡從早上一開展,一直忙到晚上閉展。一般的展位上都有兩個工作人員。我們也去了兩個人,實際上去了三個人。有一個到廣州就跑了,還有一個本來跟我一起看工藝品展位,後來臨時被抽調去看服裝展位了。我一個人看一個展位,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一站站一天。回到賓館就想睡覺。」
爸爸打斷賈勇問:「還有一個人跑了,是怎麼回事?」
賈勇說:「這個人跟我同一批進公司,本來在財務部工作。我師父把他借調到我們部門,和我們一起去廣交會。他是廣外畢業的,在廣州有很多朋友。一到廣州,他就不見蹤影了。一直到我們回來,也沒看到他。」
第109章 只能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