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執事微微顫抖地把那面銅鑄的腰牌翻過去。
腰牌背面,一條尾巴向左的鯉魚身上,還有「押衙」兩個刻字。
余執事不禁為之色變。
腰牌就是從宋代開始的,余執事雖然沒有見過樞密院的腰牌,但他知道這玩意兒的存在。
看這塊腰牌的模樣,顯然是有些年頭了,應該是真的。
反正余執事這大半輩子,還沒遇見過冒充官員的,尤其是樞密院那等所在。
他吃驚地看看楊沅,又看看冷羽嬋,訥訥地道:「不知兩位官人,方才要說什麼?」
楊沅道:「你現在相信本官身份了?本官所說之事干係重大,你究竟做不做得了主,如果不能,馬上去把你們東家請來。」
「是是是,兩位請稍坐,小老兒馬上去請我們東家。」
余執事就是一個生意人,哪見過這種架勢,這他可做不了主。
余執事起身就往茶室外跑,剛跑出幾步,又一溜煙兒回來。
他把腰牌畢恭畢敬地放在冷羽嬋面前,然後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冷羽嬋收好腰牌,若無其事地掠了掠頭髮,不過她臉上始終不退的紅暈,卻暴露了她心中的難堪。
楊沅瞟了她一眼,忽然道:「聽說,冷押衙是濟南府人?」
冷羽嬋心道,他果然也在盤算著對付我們呢,連我的甲歷都查清楚了。
面上,她是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道:「是,卑職是京東東路濟南府歷城縣人氏。」
楊沅屈指在竹几上輕輕敲打了幾下拍子,哼唱道:
「聽說那老包要出京,忙壞了娘娘東西宮。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
楊沅唱完了,對冷羽嬋笑道:「冷押衙知道我唱的是什麼嗎?」
楊沅剛才唱了一段山東呂劇,他也就會這麼一段。
這還是聽一位姓侯的相聲名家說的一段相聲里唱過的。
不過,在這個年代,呂劇還沒有出現呢,就連呂劇的前身山東琴書都還沒有出現。
冷羽嬋雖然出生在臨安,聽楊沅這一哼唱,竟也覺得這音調似乎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不過,她也是真的從未聽過這種調子,便搖了搖頭:「卑職不知道。」
楊沅道:「這是你們老家地方的調子,唱的是我大宋名臣包拯的故事。」
「傳說,陳州大旱,國舅去放糧時卻抬價縮斗,米粒摻沙,從中牟利,還打死災民張老漢。
包拯奉旨去陳州查辦,娘娘擔心國舅被殺,所以東宮給包拯烙大餅,西宮給包拯剝大蔥。
兩位娘娘賄賂包青天,希望他能饒了國舅。」
冷羽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兩宮娘娘賄賂大臣,就送個烙餅卷大蔥啊?
那怎麼拿得出手。再說了,哪有娘娘下廚做飯的。」
楊沅笑道:「村婦都要給丈夫做飯,她們自然以為,娘娘也要給皇帝做飯。
在那兒的莊稼漢眼裡,烙餅卷大蔥就是最美味的食物。
所以,他們就以為皇帝家的好生活,就是能天天吃上烙餅卷大蔥。」
冷羽嬋先是忍俊不禁,忽然卻意識到了什麼。
她剛剛才出了丑,楊沅這是又趁機借喻嘲諷她麼?
冷羽嬋忍不住問道:「楊副承旨忽然說起這個,意欲何指?」
楊沅道:「我的意思是,他們並不比別人蠢笨。
之所以會有這樣可笑的想法,那只是因為,他們從沒走出過他們的村子。
他們就只見過巴掌大的那麼一片天,所能想像的極限也只限於那一方小天地。」
楊沅看著冷羽嬋,溫柔地道:「你六歲入宮,十六歲到樞密院做事。
三年功夫,升為魚字房押衙!,管理差遣著天下數千名諜探,誰敢說你冷羽嬋沒本事?」
「我方才唱的那些百姓,他們一輩子也跳不出那口井,看不到外面的天。」
「而伱,也只不過是從小就站在雲天之上,不曾腳踏實地。
所以,有些事不會亦或不懂,也沒什麼了不起,不是你笨手笨腳,不用覺得難堪。」
冷羽嬋呆呆地看著楊沅,一股暖流迅速熨貼得她身心都酥了。
啊~~~,楊副承旨,他好暖
不對!他一定是在故意哄我。口蜜腹劍地哄我上當,然後就可以對我磨刀霍霍了!
冷羽嬋忽然激靈靈打個冷戰,趕緊提醒自己不能上當!
冷羽嬋啊冷羽嬋,你清醒些,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
他,就是一匹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余林匆匆找到李師師說明來意,師師不禁黛眉微微蹙了起來。
樞密院機速房的人?
二郎如今不就是任職於樞密院機速房麼?
李師師問道:「你可驗過了他們的腰牌?」
余執事苦著臉道:「驗是驗過,不過老朽哪裡見過公門中人的腰牌啊,反正老朽看著可不像假的,那腰牌背面還有一條魚,像活的一樣。」
魚?來人是魚字房的?
李師師心中一動,難道是二郎來了,這麼巧的嗎?
李師師忙問:「那人長得什麼模樣?」
余執事道:「她身材苗條修長,比夫人你還要略高一些,容色清麗出塵、氣度」
李師師打斷他的話道:「我問的是那個主事者,那個男的。」
余執事道:「哦,那人年少英俊,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丰神如玉」
李師師忽然便打斷了余林的話:「余執事。」
「在!」
「這茶場你經營的很好。接下來,就按我們商定的,再擴建兩個作坊。還有,你每月的薪俸,再提四成。」
說罷,李師師拿起「淺露」戴上,便姍姍地向外走。
陳二娘馬上跟了上去。
余執事有點懵,擴建炒茶作坊,這他理解。
不過,炒茶作坊擴建,多招些炒茶師傅就行了,用得著給他加工錢麼?
不理解,實在不理解,不過好高興啊!
於是,余執事就高高興興地追著李師師去了。
李師師到了茶室檐下,目光透過淺露一看,唇邊便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
果然是他,那隻小牛犢子。
李師師有些好笑起來,今兒早上才分開,沒想到此時竟又相見了。
李師師又瞟了眼楊沅身邊那個女子,果然如余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