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正是萬物生長的大好時節。高牆中的後院裡,池中春水碧綠,鞦韆低垂,帶著水意的花草清香更是怡人。遠處連綿青山,草木更是瘋長,一片生機盎然之色。
雖然遠離中原之地,又有蠻夷之野和瘴氣遍地的外號,但是嶺南天氣暖和,什麼季節的景色都比長安活潑不少。
就在這樣明媚的春光里,元非晚倚著閨閣窗邊矮榻,手卷薄冊,有一句沒一句地念著詩:
「煙柳飛輕絮,風榆落小錢。
濛濛百花里,羅綺競鞦韆……」
遠看,她似乎在用功讀書;但如果走近,就能發現,她神色懶散,眼睛半眯,眸光飄忽,根本什麼都沒入眼。
再看屋裡,書架依次整齊排開,桃木書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壁上懸掛幾幅工筆山水立軸。這些陳設並不華貴,倒也顯得清新雅致。
元非晚梳著個簡單的高髻,身著牙白卷草紋半臂,櫻草色百褶長裙垂曳至地。配著露出的精白緞子襦衫,素雅恬靜,和個正當好年華的十三四歲女兒家正合襯。若不是她臉上、脖子、雙手都纏滿了礙眼的布帶,這一定是副美極了的仕女讀書圖。
微風拂過,窗外杏花如雪飛舞,她身上繡著銀線杏花圖案的薄紅色披帛也輕輕飄了起來。梅花紋象首三足香爐里冒出的淡青煙氣被吹得歪向一邊,而她就在這淡淡的的藥香里似睡非睡。
門外忽而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隨後,有人邁步進門。「大娘,徐大夫來了。」
這聲音細弱,元非晚不用看就知道是她的貼身丫鬟水碧。另一個比較開朗的叫谷藍,這時候應該在給大夫奉茶。她稍稍打起精神,放下手中書卷,立起身道:「拿一頂帷帽來。」
帷帽是現時女子外出或騎馬時擋臉所用,通常為半透的紗帛製成。元非晚尚在病中,連風都要少吹,當然不可能出門。只是,她出身書香門第,還待字閨中,大夫來診治的時候,為了避嫌,里外之間理應隔一道布簾。
水碧驚了一下。「大娘,您……」她遲疑道。但瞥見自家姑娘眼裡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就把後半句吞了回去,老實去了書房對面的閨房。
元非晚看人出去,眼珠微微一動。聽話倒是聽話,可惜太唯唯諾諾。不過,敢在出了水痘的她身邊服侍,也能算忠心了。
不多時,水碧取了一頂霜白色的羅紗帷帽回來。這帷帽看著普通,但卻是元非晚所有帷帽中最長的,垂墜過腰。她給元非晚戴好了,這才小心扶著自家小姐下樓。
元非晚這閨閣是獨家小院,院後有園子,樓下有畫堂。這會兒,年近半百的徐大夫正在廳中,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綠茶,眉間皺紋略緊。
谷藍偷瞄著他的神色,一顆心微微沉下去。難道大娘的病不太好?可她看著,大娘手上的疹子像是要消完了啊?
元非晚從堂後轉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形。她腳下輕移,挑了個最近的圓凳坐下。「讓徐大夫久等了。」
徐大夫徐壽一折頭就看見元非晚坐在他對面,立刻跳了起來。可他嘴裡還有一口茶,這一驚上不上下不下,不由連連咳嗽。
谷藍也被駭了一跳,幸而沒砸掉手裡的瓷壺。主子的舉動她不敢管,一雙會說話的杏眼立刻掃向水碧:讓你請大娘看診,可不是讓你請大娘下來!
元非晚穿到這身體半個月,早已能讀懂谷藍目光里的意思。此時看到水碧被瞪,她也不以為意,只在心裡笑了笑。「我總在屋裡呆著,悶也要悶死了。驚擾徐大夫非我本願,我在這裡給徐大夫道歉。」
說著,她站起來,就要給徐壽行禮。
徐壽被唬了一大跳。「徐某無事,大娘多禮了。」他連連道,「大娘這就請坐下來,好讓徐某看診一二。」
元非晚本也沒打算真行禮——她做公主做慣了,不說頤指氣使,但她上輩子出生以來,就只有別人給她行禮的份兒。這會兒,雖然她給自己做了半個月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建設,但對別人彎下膝蓋這種事,還是能免則免。
所以,聽到徐壽這麼說,元非晚微微點頭,又坐了下去,沒什麼表情。她戴著帷帽不說,臉上還有一圈圈布條阻擋,就算笑也沒人看得見。「徐大夫請坐。」
徐壽看她根本沒挪動的意思,只得依言坐下,
第1章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