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里長追上了先走一步的王管家,憤憤說道:「往年裡這周家娘子都是最好說話的,沒想到今年這二狗如此不曉事,我一定好好教訓他,讓他補上欠稅。」
王家莊所有里長都早已經被王家控制買通,里長們向縣裡上報每戶的田產人口之前,那都是要經過王家點頭的。至於普通平民?他們連字都不識一個,上報田產戶口的文書當然是由里長代為填寫。
王管家停了里長的話,哼了一聲淡淡道:「你打算怎麼做?」
里長微微一笑道:「收不上稅,他們那周遭一甲十戶都要受到連坐,就算我不動手,他那些鄰里都要他好受。要是他還不服,就讓張大他們上門去,將他打服就是……」
打服……就是如此簡單的辦法,王管家聽了以後卻是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意見。
這卻是大漢朝目前許多鄉村的常見情況,本地大戶要對付窮戶根本不用考慮太多,直接打服了就是,當雙方在經濟實力、政治實力和武力上都差距過大,朝廷的管控力量又不足時,一切都是這麼簡單粗暴,甚至都不用勾結縣衙里的六房書吏施展什麼計謀。
普通平民就算想要進縣裡上告也算是越級,直接會被縣裡駁回,交還由鄉里的里老調節,只有里老確認無法調節的,才能上告縣衙……這裡老自然也早就是村中鄉紳的人了。
鄉紳豪強、里長、里老、胥吏、甚至官員……這些朝廷設置的重重關卡,早已經全都勾結成了一個個利益集團,普通的平民在這一套天羅地網面前,完全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除了乖乖服軟外或者逃走做流民之外,就只能上吊了。
里長又從袖子裡拿出幾塊碎銀,塞向了王管家的懷裡。
王管家瞥了一眼又掂了掂,銀子估摸著有半兩重,可惜成色看上去黃黃的……必是摻了銅,估計值個兩三錢。
不過王管家一年能賺的也就二三十兩銀子,這對他來說已經是筆小財了。
當下他默不作聲地接過銀子,嘴上問道:「又有什麼事兒?」
里長討好地說道:「聽說管家你和縣衙里說得上話,能不能安排小的今年去衙門裡當個差?」
看到王管家眉頭皺了起來,他當即又說道:「皂班的差役便行,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皂班?」王管家笑了笑。
縣衙里的皂班雖然是徭役,但負責衙門裡迎來送往。
只要朝外面傳個消息,朝裡面遞個東西,打官司的時候在原告被告之間賣弄關節、討要好處,打板子的時候控制下打板子的輕重……
可以說只要會操作會來事,每個月甚至能有一兩銀子的油水,而且比他在王家莊種田、收糧可輕鬆多了,還能在縣衙里拉上關係。
「你倒是機靈。」王管家說道:「不過這事兒盯得人可多,我也不能給你打包票。」
里長連忙說道:「在下省得,如是不成也絕不敢錯怪管家……」
……
另一邊,楚齊光感受著心中的舒暢,卻是搖了搖頭,知道自己拿這心理疾病沒什麼辦法,他還是思考起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思考的同時,他感覺自己這次癮症過去了以後,似乎頭腦都更加清晰了一些,各種想法紛至沓來,能夠更加高速地思索如今的形式。
就好像是彌補了自己這癮頭之後,腦子變聰明了。
不過楚齊光心中有事,只以為這是一種心理上的錯覺,並沒有放在心上。
『我今天只不過暫時趕走了他們,報復恐怕很快就會來了。』
『鄉里什麼事情大都是百姓鄉紳私下裡解決。小到鬧了強盜,十里八鄉自結義勇捉拿,大到修橋、興學之類的公共設施,都可以由鄉紳們一同捐款修築。』
楚齊光心中感嘆道:『鄉里的鄉紳豪族,還有縣裡的道觀、鄉宦,他們才是青陽縣真正的統治者。普通知縣絕不敢輕易做出追繳過往欠稅這種動作,這件事情恐怕不簡單。
王家還妄圖借這個機會來吞併田地,到底是有所仰仗,還是貪婪成性以至於糊塗了?』
鬧事之前,楚齊光對於整個王家莊的局勢早已經是洞若觀火。這種封建王朝裡面的套路,他過去學史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