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爺頗有些不耐煩,手撫著後腦勺的褶肉,頓了頓,方說,「請——」
余團長一見到盧老爺,笑得滿臉是褶,「盧老爺好,有個事兒跟你說說……」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瞄著茶几上放著的一小碟麻花,那是三太太剛吃剩下的。
「余團長,還沒吃飯吧?」盧老爺轉頭看著麻花說,「先對付點兒?」
余團長一步上前,端起碟子,便嘎嘣嘎嘣地咬了起來,吃太快,噎得直翻白眼,三太太趕忙為他端來一杯涼茶。
麻花吃完,涼茶喝淨,余團長抹抹嘴巴說,「是這事兒:今兒早上,大西門那邊,有兩伙流民在幹仗,一夥是剛來樂州的,一夥是來樂州很久了的,來很久的流民,堵住城門,說啥不讓初來乍到的流民進城,這下肯定就幹起來了嘛!我的人趕過去,兩面的人都訓了一頓,最後,還是放人進城了……」
「就這事兒?」
「嗯,就這事兒!」余團長想了想說,「我的意思是,來問問盧老爺,往後再遇到這種事兒,要不要……把城門給封了?」
「封了幹啥?進,全都讓進……」盧老爺喃喃著,「封城門?讓人笑掉大牙!」
余團長出了房門,走了幾步,折返回來,又是滿臉笑,腰彎得帽子都快掉地上了,「孫縣長……孫縣長說,看盧老爺能不能行個方便,給縣裡借點兒糧食?上頭給發的糧,雁過拔毛,不夠吃,兄弟們餓得路都快走不動了,咋為樂州老百姓辦事兒?」
盧老爺挺著肚子,噘著嘴,眼睛望著屋頂,半響,方說:「好吧,你去找魏伙頭,讓他派人給縣上送三袋糧食!」
余團長走遠了,三太太拿起茶几上的小碟子,用蘭花手絹擦了又擦,撇著嘴,「借糧的時候,跟個哈巴狗似的,跑得歡實!那天災民鬧事,多大的響動,也不見派一個人來,他余團長耳朵里塞了豬毛了?哼……」
「罷了,罷了……」盧老爺長嘆一聲。「對了,剛才唱到哪兒了?繼續繼續……」
三太太這回抱了一把琵琶,手指頭上套上了撥弦的玩意兒,細聲細氣地唱起了一段越劇,琵琶聲聲,唱詞柔柔,盧老爺聽著聽著,竟犯了困,眼睛睜了好幾下,眼皮像被牛皮糖黏著了。
三太太一臉不悅,正猶豫著要不要唱下去,魏長興卻來敲門了。
「老爺,三太太。」魏長興左右各一鞠躬,「剛才保安團的余團長來借米,說是老爺給的話?」
盧老爺張了張哈欠,拍拍嘴巴,「是,沒錯啊!」
魏長興眉頭緊了緊,低著頭說,「這事兒,要不要給夫人知會一聲?最近放粥……」
「知會個啥?大事兒小事兒都知會,煩不煩?」盧老爺一下怒了,心說:誰都曉得夫人是盧家的頂樑柱,可也犯不著在三太太面前,唱我盧福海的懼內戲吧?這個魏伙頭,做菜能行,說話辦事真沒個眼力……
「熱熱鬧鬧啊,唱啥呢?」
盧老爺還想再訓斥魏長興幾句,一轉頭,夫人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見夫人進來,三太太和魏長興齊齊道了句「夫人好」,便都退出去了。
聽著三太太和魏長興的腳步走遠了,盧老爺這才站起身來,笑吟吟地拉著夫人的胳膊,請夫人上座。
夫人坐穩後,揮開盧老爺的手,「聽說剛才余團長來過了,啥事兒啊?」
「也沒啥,說是大西門那邊有人幹仗,一夥災民不讓另一夥災民進城!」盧老爺看了看夫人的臉色,頓了一頓,又說:「還有……縣上借了三袋糧食,我正準備去給夫人通報一聲哩,夫人卻就來了,嘿,巧得很……」
「借了多少回糧食了?你記得清嗎?」夫人一臉的鄙夷神情,「回回都說是上頭的糧食來了就還,回回這麼說,回回還來借,還的糧食呢?他孫縣長、余團長要吃糧,咱盧家上上下下就不吃糧了?樂州城裡那麼多災民就不吃糧了?」
「唉……這不都是老天爺給鬧的嘛!都是人,都有一張嘴……」盧老爺一臉無奈與無辜。
「沒錯,都是人,都有一張嘴!」夫人「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便朝外走去,走到門口了,又轉了回來,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通知魏伙頭,打今兒晌午起,廚房不開伙了,把地窖打開,裡邊的醃菜罈子搬出來,盧家所有人
第十三章 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