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湫隊伍前行,過一座石橋,從一株高大的刺槐樹旁拐過,路之兩側,竟有一人高的蘆葦,密天蓋地地生長著,從這個角度看去,那些殿宇消失不見,只聞得鬧鬧哄哄的人聲。
蘆葦漸疏,又見殿宇,青天鋪展幕布,映襯飛檐脊獸,生著飛翅的,一身鱗甲的,仰首向天的,鬚髮蓬勃的屋脊獸,逐次排列,自下而上看去,仿佛它們個個生氣勃勃,搭屋脊為梯,要直上九天。殿宇一周之圍牆,圍牆一周則水渠,環繞而流,綠水潺潺,時已至秋,便有細碎的黃葉,散落下來,在渠水中翻卷漂流,似夢如詩,不由得人對殿宇之格局氣象,平生幾分敬畏神往……
再近些,鬧鬧哄哄的人聲,與虛水河之嘩嘩聲,交錯混雜起來,取湫隊伍之馬匹,遂即嘶鳴起來,滿倉執韁繩在手,一勒一抖,馬才消停下來。
陳叫山示意隊伍停下,他獨自一人朝前走去。虛水河之畔,有一大院,院門高大,上有一黑底金字牌匾,書著「五門堰」三個大字。院門前的場壩上,幾百號人亂亂鬨鬨地站著,似乎每個人都在說話,但具體說什麼,因為太亂,似又都聽不清楚……
陳叫山正疑惑著,卻見院門內衝出一伙人,其穿衣打扮明顯於大多人不太一樣,緞子衫,大筒褲,黑布鞋,而場壩的大多數人,皆是破衣爛衫,與樂洲城裡的流民無異。這伙「緞子衫」,守住了院門,個個站成個「大」字形,似乎不想讓外面的人進去……
「我們要去祭拜水神老爺,你們憑啥不讓進?」人群中有人大喊著,陳叫山走近後,總算聽清了他們的話語。
「是啊,五門堰又不是你家裡開的,你們說不讓進就不進了?豈有此理……」
「哎呀,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了,他們這般作威作福,水神老爺遲早會懲罰他們的……」
「算啦,咱走吧,這是河對岸田家莊的人,田家莊,田家莊,神鬼來了不敢擋,咱惹不起啊……」
「田家莊的人咋啦?五門堰又不是田家莊的人建的,我們要祭祀水神老爺,他們憑啥收我們的供品?」
「我說你怎麼老是個一根筋啊?他田家莊的人,想拿咱的供品,咱就偏不給!老天爺不下雨,旱的又不是咱一家的地,要旱都旱,要干都干,要餓死都餓死,怕球哩?」
人太多,話太多,聽得陳叫山耳朵一陣麻……
場壩邊上有一棵皂角樹,直竄雲端,怕是很有些年頭的樹了。一位額頭上繫著青布巾的老漢,坐在皂角樹下,也不跟眾人吵鬧,也不朝院門裡沖,只是坐著,連連搖頭嘆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
「老伯,這兒到底在鬧什麼?」陳叫山與老漢並排坐下,兩手抄起來,問老漢,「怎麼亂鬨鬨的,一句話都聽不清?」
老漢將陳叫山上下打量了幾眼,半天方說,「你……是打外邊來的吧?對這五門堰,怕也是不熟吧?唉……」
老漢一說三嘆,臉上一陣晴,一陣陰,眉角時而跳動著欣然,時而凝聚著無奈——
此處名為五門堰,是虛水河上截流引水的重要灌溉工程,始建於新漢王莽時期,分為堰口,堰壩,堰渠三個組成部分。起初堰壩為土築,每遇大水,便會潰壩,大水退去,方又新築,如此反覆……至元代,樂洲縣令蒲庸到任,一心關注民生,心系樂洲農桑發展,曾數次來到此處,見土建堰壩易被水毀,便建議改為石築。此處方圓幾里,皆無石料可用,要到斗山一帶,開採石料,而後運來,因而歷朝歷代之官員,皆認為石築堰壩,耗時耗力,難度太大!但蒲庸蒲老爺一心要以石築壩,即便天大的困難,也擋不住他的決絕之心!為鼓勵民眾參與築壩,蒲老爺身先士卒,脫下官袍,挽起袖子,拿起大錘,砸石開料,汗流浹背,不惜餘力……民眾皆被蒲老爺之幹勁所感動,即便起初有牴觸情緒的人,也迅速加入了砸石大軍之中。人心一凝聚,天都擋不住,民眾在蒲老爺的指揮帶領之下,終於將堰壩改為石築。同時,為了提高灌溉效能,蒲老爺經過仔細考證,又將堰渠渠底,開出五個石洞,東二西三,形如五門,可以啟閉,控制便利,靈活自如,「五門堰」之名,便由此而得,從此叫響!
在蒲老爺關心之下,土壩改為石壩,由一通渠改為五門堰口,自此之後,任是洪水滔滔,大雨瓢潑,堰壩巋然不動,堅固不破!而經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