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吻,三月春,窗外雨紛紛。
屠為國懶懶的靠在紅木榻椅上,一手撫著那隻寵物烏龜厚重的殼,似是感受到了他指尖並不算暖的溫度,烏龜慢慢伸出腦袋,圓溜溜的眼睛看了主子一眼,又縮回了殼裡。
屠為國饒有興致的敲了敲烏龜的殼,細雨綿綿,微風不燥,春困一說還真是不假的由來。抬頭看了一眼帘內仍在沉睡的美人,他起身伸了個懶腰,閒步到書桌前,慢悠悠的磨墨,筆走龍蛇,隨手拿起桌上的硯台蓋在紙上,彎腰拾起烏龜,踱步出了房門,吩咐門口的丫頭:「不必對小姐多言。」
他相信他所想的,她定會明白。
丫頭輕輕的應了聲,看著妖嬈紅衣的男子慢悠悠的離去,烏龜也步步緊跟,一人一龜,就這麼漫步在雨中,都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不同於丫頭的看,何懌心在窗前默默的目送著屠為國離去。她已經很久沒長長的睡一覺了,昨日在庭院裡坐了一天,聽著春風繾綣竹葉簌簌,看著天邊雲捲雲舒偶爾飛鳥掠過,夜裡竟也沉沉睡去。
她總覺得,沒有燕子歸來,沒有新燕銜枝築巢,這裡只是公子給她安置的庭院,卻不是可以安身立命的家。就像公子,永遠只能是她的公子。
他低沉的喚她,懌心。也不過是一個夢,她不想醒來,即使明知夢裡那人此時就在她的房裡,相隔不過寥寥幾步。或許是因為閉著眼睛聽力分外敏銳。她似乎敏感的捕捉到了公子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仿佛是在對她裝睡的調皮無奈的嘆息。
又像是一場幻覺,她不知醒來該如何面對公子。又對他說些什麼,或許說不了幾句公子便又要告訴她他朝務繁忙要離開了吧。便睡下去吧,哪怕就是這樣的安靜下去,至少她知道,此刻他在她身邊。
何懌心不知道自己在窗口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丫環推門進來,叫著「小姐」。她才恍然回過神來,低聲問道何事。丫環一臉驚奇:「小姐你怎麼哭了?」
何懌心微微愣了一下,抬手去摸臉。果真觸到了一行溫熱。便輕輕笑道:「許是春色迷人,想想卻留不住,不由心生惋惜吧。」他在她心上,她知道就像春天留不住雪花。他也不是為她停留的美景。
揮手打發了丫環去做槐花酥。何懌心瑩白纖長的手輕輕撫過紅木榻椅,一步一步的挪著,一寸一寸的撫著,努力感受著屠為國留下的每一絲氣息。
槐花酥是槐花蜜和麵粉製成,做法並不複雜,吃著也不覺多美味,是非常普通的一道點心。因為家貧,何懌心小時候唯一能吃到的糕點就是娘親親手做的槐花酥。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無數爭吵後,爹娘還是把她賣了。或許是該感謝他們給她的這張臉。又或許該怨恨上天既派她來到這個世上,又為何讓她屢屢遭到拋棄。爹娘拋棄,朋友逝世,情郎離去……
命運真是不公,可她還是感謝命運的,因為她遇到了公子。
她還記得那天她一身泥濘,也是這樣的三月雨天吧,精心畫過的妝容被雨水打花,一個人在城門外痴痴的等了許久,只等來那人府中下人的一句那人不會來了。
心裡是有怨恨的,哭的不成樣子,公子就在那時穿著紅衣經過,墨發隨意束起,整個人說不出的魅惑,她第一次覺得男人著紅衣比女人要好看。
他伸手把傘撐在了狼狽的她的頭上。輕輕挑過她沾了泥水的一縷鬢髮,笑言姑娘粉嫩堪比湖中荷花。那時初遇,想起卻恍若隔世,她竟覺得那真切的記憶帶了幾分虛假。這樣的親密,似是再也不曾有過,又似乎是一直都存在。
何懌心把硯台放到一邊,拿起屠為國寫的紙書,一排蠅頭小楷,「懌心,」何懌心輕輕念出聲,語氣里含了化不開的甜蜜。懌心懌心,他賜予她多麼溫柔的一個名字。他帶她入府的第二天,她在小廚房做了槐花酥,去感謝他的收留。
他正在花叢中讀書,一襲紅衣比花顯眼,隨口問了她的名字,他輕輕的笑了:「何花,音同荷花倒也不錯。」
她雙眸霧蒙蒙的,春日淡淡的光晃了她的眼,帶了一絲怕被他嫌棄名字俗氣的忐忑靜靜的站著。
他看了她一眼,說給她改一個名字如何,她忙不迭的說好。
他慢慢走向亭台,那隻正睏倦的烏龜也懶懶的跟在他身後,她看得有趣,
番外二 懌心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