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越來越近,府里也喜氣洋洋的,貼了剪紙、掛了紅燈籠,又先擺了果子素食在神像面前。
錦朝每天醒來先去給父親請安,再到母親那裡坐一上午,與幾位姨娘、妹妹說話,下午則學女紅,到了晚上要看一會兒書才睡。
這幾日的功夫,父親只去看了母親一次,還匆匆的走了。
母親倒是不怎麼在意,臉上神情淡淡的,她卻總想起小時候,母親抱她在懷裡,跟她說和父親的故事。
那個時候母親眼睛裡都帶著笑,年輕的臉龐泛著光:「……你父親當年剛考上進士的時候,來紀家提親,你幾個舅母有意為難他,要他拿禮出來,羞得滿臉通紅的,比小姑娘還害臊……」
錦朝一直想像不出,嚴肅刻板的父親少年時如此害羞是什麼樣子。
正是學繡藝的時候,她坐在西次房裡,窗戶開著,陽光從刻海棠的窗欞上透進來,照在黑漆的黃花梨木小几上。小几擺了竹編小筐,整整齊齊纏著各色的絲線。錦朝繃了一張素絹繡花,她正在繡一叢四季蘭。
留香、青蒲站在她身後。
薛師傅看著她的繡品,嘖嘖稱奇:「大小姐最近進益非常,不過這花樣倒是少見。」
錦朝笑了笑說:「不過是開在山野的花,北直隸不常見,南方倒是有許多。」
薛師傅仔細端詳了許久,笑道:「我看您現在的繡工倒是有蜀繡的韻味,針腳嚴整細膩,色彩淡雅,瞧這花葉的邊沿,渾然天成。」
薛師傅擅長的是蘇繡。
錦朝心裡暗想,果然還是瞞不過薛師傅。
拾葉是四川人,最擅長的便是蜀繡,她母親是川蜀有名望的繡娘,把自己的絕藝都傳給了女兒,本來也想她成為一名繡娘,卻被賣到北直隸來。蜀繡傳承更嚴謹,而且流傳廣度不如蘇繡、湘繡,在北直隸一向比蘇繡少見,錦朝也是學了十多年才磨出來一手蜀繡精工。
不過原先一個女紅粗糙的大小姐,突然繡出精湛的蜀繡,確實惹人懷疑,她已經注意著讓針腳更稀疏,像蘇繡的方向靠攏了,但是薛師傅畢竟是繡藝行家,一眼就瞄出端倪了。
錦朝只得說:「……我看了母親那兒的錦鯉戲荷圖,覺得十分精巧,就著意著私底下學了學。」
母親有一扇錦鯉戲荷圖的屏風,是蜀繡精品,還是當年她成親時定國公府送的,闔府皆知。
薛師傅原來並不喜歡顧錦朝,顧錦朝不喜歡學習這些,她覺得學習女紅中饋最無聊了,對她也冷冷淡淡的,半個月都未必找她學一次。現在大小姐倒是勤勉許多,她現在這麼一學,薛師傅才發現顧錦朝天賦異常好,什麼針法都是一點就通,自然心生幾分喜歡。
她笑著說:「……大小姐天資聰穎。」
青蒲送薛師傅離開,留香幫她把針線收起來,笑著說:「奴婢瞧不出什麼繡藝,不過看小姐繡的花真好看,好像都能聞見香味兒似的。」
錦朝只笑笑。
過了一會兒佟媽媽來了,錦朝放下手中的小繃,又讓留香先去端茶,請佟媽媽坐在錦杌上。
她前幾日讓佟媽媽打聽大少爺喜好,回話說他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倒是愛收藏名家書法。今天來找她也不知是何事。
佟媽媽先喝了口茶,望了望四周無人,說:「小姐吩咐留香姑娘的事,我打聽過了。」
原來是留香的事……錦朝頓時提起了精神。
「留香姑娘是九歲那年被她父母賣進來的,當時給了二十兩銀子。進府之後先在杜姨娘那裡做小丫頭,沒有半年就去了外院的廚房,到了十四歲被分到了茶房,半年後到了您這裡。」佟媽媽簡單說了一遍,又繼續說,「我還著意打探了別的,當初她在外院廚房的時候,和幾個丫頭關係都不好。一個叫秋欒的丫頭告訴我,留香常常不在當值,也沒有管事責怪她,大家對她都有些排斥……也說過她手腳不乾淨,曾經拿了廚房一支五十年的人參,被責罰了一頓。」
錦朝聽到這裡,皺了皺眉:「她身在府中,又沒有病痛,拿人參來幹什麼?」
佟媽媽搖搖頭:「奴婢也覺得奇怪,許是幫別人拿的呢。」
留香還曾經在杜姨娘那裡服侍過,錦朝倒是不知道這事。不過這時間倉促,又要掩人耳目,佟媽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