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室內到處雜亂無章,舊襪子掛在馬鬃坐墊的椅背上,而灰塵則已經把椅子上的花紋重新演繹了一遍。而就在弄堂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充滿了裂紋的書桌,上面還點著一盞油燈,正發出昏黃模糊的光線,而就在桌面上,正擺著一張畫布,上面已經被顏料染上了絲絲紋路,顯然在被打攪之前,這個住客正在即興作畫。
藉助這種半明不暗的光線,這個男子的形貌,也得以完全地展現了出來。
和房間的窮酸形象不同,他身穿英國面料的深色外套,系了個頗為瀟灑的低領結。看他外表大約是四十幾歲左右。
他留著一頭分發,頭髮蓋過了耳朵,在燈光下顯出了晦暗的金色。他的面孔帶上了一點多年奔波的黃色,也因為年紀在眼角和額頭產生了幾絲皺褶,但是卻方方正正而且非常潔淨,稜角分明得如同精雕細刻出來的一般,看得出來,他年輕時是個美男子,即使到如今也仍舊保存著幾分俊俏。
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雙鑲嵌在橢圓形眼眶裡的亮晶晶的淡藍色眼睛,這雙眼睛特別有神,而且似乎帶著一種淡淡的憂鬱感。這種憂鬱表情,正好能夠激發很大一部分女性的那種……源自母性的保護欲。也正是依靠了這副表情,還有一手精彩絕倫的畫技,才讓他當年在社交界得意通行無忌,讓那麼多人為他如痴如醉。
而在時光給他的面孔刻上幾輪刻痕之後,這種憂鬱則更加增添了幾分。
至少。他給來訪的女子帶來了難以言喻的觸動。
「你怎麼讓自己住在這種地方了呀?」看到對方身處於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女子驀地感到一陣心酸,然後有些痛苦地看著對方。「是缺錢了嗎?那怎麼不跟我說?」
「不,芙蘿婭,別擔心我。」去除掉了剛開始的那種緊張感之後,男子的聲音變得更加輕柔動聽了許多,「你上次給了我那麼多錢,現在還不缺啊。」
一邊說,他一邊撫弄著對方的頭髮,好像十分親密似的。
好像發現了對方的動作實在太過於親昵。女子略帶緊張地掙脫了他的懷抱,向後退了退,然後繼續用那種關切地眼神看著他。
「既然這樣,為什麼非要讓自己住在這種地方嗎?難道沒地方可去了嗎?」她突然低下了頭,「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去卡迪央公館吧,我會讓僕人們放行的,反正現在那裡也沒人住……」
「住在這裡才不會有人盯著啊……芙蘿婭……」這個中年男人微笑著聳了聳肩,「如果跑到你那裡的話,早就被人發現了……」
「什麼意思?有人在盯著你嗎?是強盜嗎?還是什麼人?」這個中年女人吃了一驚。
然後,她的視線飄到了被中年人隨手放到了桌子上的手槍,因而也就愈發擔心了,「你跑到這裡是因為有人在追你嗎?是誰?到底怎麼回事啊?」
因為對方一直沒有回答。她也就越來越急,最後眼角都滲出了一點眼淚,「埃德加。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肯跟我說啊?就這麼突然跑回來……」
「我只是怕你白白擔心而已,沒事的,芙蘿婭。」中年人仍舊保持著笑容,然後緩緩地湊近了對方,「有些事,是我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造成的。那麼就只能自己承擔後果了,我不會有事的。只是一點小問題而已。」
還是完全不明白啊……夫人抬頭看著對方,然而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自己,一時間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她頹然嘆了口氣,「那麼,你這次回國,打算呆多久呢?」
「這個我還不太清楚,不過想來還要再呆幾個月吧,嗯,應該還有幾個月。」男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伸手拉住了對方的手,「來,過來看看吧,我剛剛畫的畫。」
還沒有等對方答應,他就把她拉了過去。
「這是……?」看清楚了畫的輪廓之後,她發出了一聲驚咦。
「嗯,這就是你啊。」中年人拉住了她的右手,然後一起在畫布上面未上色的部分上滑動起來,「看,這完美無暇的面孔,這若有所思的神情,這纖細婀娜的身段……不正是你嗎,芙蘿婭?你再看看這衣服,就是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穿著的裙子吧?我還記得你在上面戴著的花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