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幕簾因方才的四散流風而凌亂,仍在因餘波拂動,唰啦作響。
外頭的陽光灑進來一小片,細小灰塵靜靜飛舞,因自身輕薄無力,只能借風而翱翔。
良久。
「嘭!」
李紅綾直起身,緩緩將那巨戟砸在了旁邊地上,將灰塵全部震散。
她淡淡開口道:
「我記得,你是在景和殿中被俘。」
陳曠肩膀一松,立刻作出力竭的模樣,雙手撐在地上,作跪伏狀。
他的演技太差,不如儘量不做多餘動作,只以恐懼敬畏,掩飾面部表情和其他反應。
他下意識地將方才面對李紅綾巨戟時的壓力,與之前面對霍衡玄實質殺意的感受進行對比。
顯而易見,後者帶給他的本能恐懼要多得多,畢竟那幾乎等同於死了一遭。
不過,李紅綾至多是威嚇,而當時的霍衡玄退無可退,大概率是真的想殺了他。
不能以此定強弱。
陳曠低下頭:
「是,我那時被先帝召進宮中,便是要將丹藥交給他。」
李紅綾譏誚道:
「我還當這蘇煜當真蠢得無可救藥,連死都不怕還要繼續奏樂繼續舞,如此一來倒是說得通了。」
不實際上他真的就是那麼蠢啊。
陳曠在心裡吐槽了一句,隨後愣了愣。
蘇煜這個大梁末代皇帝,真的會有那麼蠢嗎?
或者說,他可能蠢,但一個位高權重的蠢人,也必然懦弱和貪婪。
大軍壓境,生死存亡,蘇煜真的有可能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召集樂師,在正殿當中歌舞作樂等死嗎?
為什麼他不跑?
那一段缺失的記憶會和蘇煜有關係嗎?
陳曠心裡突然滑過一絲莫名的極其不舒服的陰冷,像是有毒蛇盤桓絞纏他的心臟。
李紅綾審視面前的青年,將他的輕微顫抖當做了懼怕。
她接著冷聲道:
「那麼,樂師先生,請問,你要帶給蘇煜陛下的丹藥呢?」
既然已經被俘虜五天之久,陳曠身上肯定是被搜過不止一遍,但顯然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陳曠冷靜地道:
「當時將軍率領黑甲軍已經攻城,我忽然被召見去景和殿,便自知凶多吉少。」
「皇帝死到臨頭都要帶走,如此重要之物,斷然沒有再讓第二人知道存在的必要。」
「一旦我交出去,就必死無疑。」
「所以你選擇了賭自己能活命,從一開始就沒有帶上那顆丹藥。」
李紅綾眯起眼睛:
「呵如此說來,你這無依無靠,能被完全驅使的小人物,事到臨頭,該銜草報恩之時,卻辜負了蘇煜苦心孤詣的培養。」
陳曠沒有說話,選擇了默認。
李紅綾道:「你如今使計故意暴露自身,又是為了什麼?」
陳曠道:「景和殿中為什麼未將丹藥帶上,如今就是為什麼。」
李紅綾點了點頭:「為了活。」
很合理,毫無漏洞。
若是此前,陳曠確實沒有必要故意暴露自身秘密,因為他沒有地位,戰後就算當了奴隸,起碼也有一線生機。
但現在卻因為那一碗斷頭飯,不得不主動站了出來保命。
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喊人,這也很好解釋。
因為他隔壁就是霍衡玄,這老傢伙看著吊兒郎當,對大梁卻是一等一的忠心。
陳曠如果在他面前開口,只怕一瞬間就要被打穿腦仁!
若是他知道自己死守的秘密,竟被一個小人掌握手中,且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大梁,不知該是如何絕望?
李紅綾心中哼笑。
她看向陳曠,猩紅的目光閃爍:
「好,只要你說出丹藥下落,我便保你不死。」
盲眼樂師搖了搖頭:
「李將軍,你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如此重要之物,斷然沒有再讓第二人知道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