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約莫八九歲,五官如畫筆描摹般精緻,著一身顏色低調的竹青儒衫,很清瘦,瘦得偏羸弱。
但是行走間的神態,寧靜高雅,玉宇澄清,與生俱來的端方淡然。
那股氣質在一眾娃娃中,如鶴立雞群讓人無法忽視。
小少年很敏銳,幾乎立刻察覺到有人注視,偏頭朝客廳里淺笑頷首。
甘同進不自覺的也挺直了背脊,顫著手扯金錢來袖子,悄聲,「這位就是你說的貴人?當真此晏是彼晏?你確定?要是當中出了什麼簍子,我們這一船人可全得翻船!」
「誰翻了我們都不會翻。」金錢來快速道了句,起身朝那邊行禮。
連金老爺子也站了起來,雖沒有多餘動作,但是可見的緊繃。
甘同進也趕忙跟著站起,因為過於手忙腳亂,導致同手同腳。
他一時覺得自己在傻子這條道上攀上了更高階梯。
廳里的人都站了起來,晏長卿無奈,只得轉了腳跟走進客廳,朝拘謹站著的金家父子倆笑道,「金爺爺,金叔叔,我跟多寶是玩伴,你們若每次都這般拘束,我下次便不好過來玩了。」
「不不不,不拘謹,晏小公子能過來玩,我們深感榮幸。」金錢來道了句,品著金爺爺、金叔叔兩個稱呼,片刻後也跟著笑開來,「讓小公子見笑了。」
在玉溪村,只有晏小公子,沒有太子殿下。
若他們一直這樣戰戰兢兢,反而有失灑脫,連小娃娃都不如了。
「今早我去了工坊,不管是供工人住宿的工舍,還是價格實惠的飯堂,皆能感受到東家對員工的照顧。大瑞有你們這樣的仁商,是大瑞之福。仁者得民心,他日必定會有更多百姓想要進金家的工坊,只要能秉持這份衷心,金家產業亦定能遍地開花,我期待那日。」九歲少年一言一舉,都透著超乎年齡的沉穩與聰慧,教人不能小瞧。
金老爺子眼裡不掩讚嘆,同時正色道,「承蒙吉言,我金家必定不改衷心!」
小少年回以一笑,在外頭小童呼喚下離去。
短短兩句交談,卻讓廳里三個大人心頭湧出無限衝勁。
「甘老弟,大家彼此知根知底,開門見山的說,我們哪家都不缺銀子,可別說我把你們幾個給薅禿了,才哪到哪兒啊?」
金錢來拉著甘同進坐下,跟他剖出心跡,「那位小小年紀便心繫百姓,如今我們有幸靠近他身邊,行事更要謹小慎微保持本心,只有真正做到『仁商』二字,才能始終跟那位在一條船,一條絕對不會翻的船。如今掙錢財反是其次,你說是不是?」
甘同進扭頭朝客廳後窗看去,紅漆木窗為框,框中是一副小童嬉戲圖。
「晏長卿!快來!你坐上去,我給你推鞦韆!待會輪到我坐的時候你也要給我推嗷!」
「好。」
「長卿哥哥,也給我們推!我也要坐我也要坐!」
「行,你先坐,我給你們推。」
小少年話不多,但是不管誰與他說話,他必有回應。
溫潤,謙和,與一群鄉間小童玩在一塊,身上看不到絲毫高高在上的姿態。
甘同進收回視線,看向金錢來,「工坊飯堂的肉食夠不夠?每天多加一頭豬?」
三個大人相視,暢笑,一切無需多言。
「年前我們暫時不回原州城,你給楊兄、葉兄幾個遞遞話,免得他們也暴躁殺過來。另外重中之重,晏小公子的身份,務必守口如瓶。汪家那邊一直在調查他的身份,就算有日小公子真實身份傳了出去,也一定不能是從我們嘴裡傳出去的。」
「放心吧,如今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豈會拽你們下水?」
這邊安下心來,那邊則有人已經急得如熱鍋螞蟻。
阮家一連閉門幾日,阮成業把書房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個稀爛,仍然氣怒難消。
「那些個老狐狸!吃人的狼!瞧著阮家用不上了,毫不留情就把我一腳踢開!」
「如今兩頭靠不著,長房那邊又拿下了瓷器經營,在老爺子面前奚落我好幾回了!」
「不能這麼坐以待斃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