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動不動的鬼,窗內優雅作畫的人,一種無聲的奇妙的默契蔓延開來,讓肖雪宸逐漸安下心。
不傷人的鬼她見過的,在推演遊戲中,被扭曲的秩序和規則往往能催生出蘊含著因果的、介於理智與混亂之間的產物。
鬼物便是最具代表性的。
它們擁有的到底是怨恨與惡念,還是希冀和堅持,僅僅與真相有關,而非存在狀態來決定。
周詠笙……大概就是保存著高度思考能力的鬼物。
或許是氛圍太安逸,也或許是內心對隊友實力的信任,肖雪宸玩著手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嫌累坐在了虞幸床上,更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著了。
她大大咧咧的躺在床單上,堅硬的木板硌得她背後發疼,雙腿還虛撐在地上,虞幸坐在床沿,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還是這樣麼……
不管是誰,不管在怎樣危機四伏的地方,只要夜裡與他離得近,就會昏昏欲睡?
他身體的情況這幾年已經開始能影響別人了……
畫筆微不可查地頓了頓,虞幸掩飾起自己眼中的冰冷。
該快一點解決掉了,否則,總有一天他會連解決問題的機會都不再有。
……
長夜微明,拂曉撲朔。
在第一縷天光從山頭滲進來之前,一聲極具穿透力的嘹亮雞叫從不知何處開始,迅速傳遍了關家村每個角落。
虞幸眯了眯眼,手上的畫差不多也完成了,而時間才五點,比他預想的早早一些。
他放下筆,晃了晃酸脹的手臂,揉了兩下腰,順帶心疼一波自己坐在硬木床上幾小時基本上沒挪地方的屁股,終於是站了起來。
周詠笙給的血字提示,一切都指示著雞叫前,也就是說,無論晚上有何種詛咒或者規則,從這一刻起都不作數了。
對方後半夜乖乖巧巧一直站在窗外給他當「模特」,有它在,村長和婦人都沒再過來找事。
推開窗戶,虞幸用胳膊肘支撐住身體,小臂搭在窗沿外,近距離望著周詠笙那張可怕的臉:「既然帶著善意,那麼你把我找來……到底是有什麼心愿呢?」
周詠笙睜大眼睛,雙唇幾次用力,終於分了開來,它發出雖然艱難但還算聽得清楚的聲音:「雞叫……前……我說不……了話,我希望……你能……救救我,結束……這一切。」
救救你,結束這一切?
虞幸神色一動,明明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關鍵點是葬禮。」
「!」周詠笙激動的神色證明了虞幸的正確,然而,它沒有激動多久,就耷拉下腦袋,斷裂的脖子沒了控制一下子垂向一邊,虞幸看得出對方是在表達沮喪,可這個效果嘛……
只表現出了驚悚。
「我說……不出太多,馬上……天……亮了,你一定……要幫……幫我,我得……走了。」對方重新抬起頭,戀戀不捨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我……最……喜歡的畫……家,我……沒有騙你。」
說著,它身形開始變淡,很顯然,它不是躺在祠堂里的那具棺材,而是頭七歸來的一隻鬼魂。
晨光已經快來了。
「你等等。」虞幸叫住了它。
他回身把畫架翻轉過去:「來,一晚上的成果,你看一眼。」
周詠笙遲疑地看過去。
畫中,背景詭譎陰森,仿佛能勾起人心深處的恐懼,而畫中央的平頭青年……就像是與此格格不入的陽光派,嘴角揚著笑容。
「你活著的樣子,是我根據屍體模樣猜的,怎麼樣,像吧?」
「像……謝謝……你。」周詠笙早已僵硬的腐肉動了動,努力扯出了一個實際上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弧度,它以為自己與畫中人是一個表情,朝虞幸鞠了一躬。
之後,它便消失在終於破山而入,斜斜照進來的晨光里。
虞幸淡淡看著它消失,末了關窗轉身。
他……
困了。
真的好睏。
才五點,危機又已經解除,他現在只想補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