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程>
手機在掌心持續發聲,商流沙突然別開目光,驟然將視線掃向一旁在街邊矗立的路燈。
那個在白日裡,顯得很多餘的路燈。
就在喬樾準備問第三遍的時候,商流沙握緊手中的手機,忽然將其舉起,手臂一揮,不客氣地敲上喬樾的前額,同時另一隻手臂微曲搗向喬樾側腰。
她打他已經形成套路。
出手敲打的位置都已經對她的力道有了免疫力。
她吸了口氣,語調涼薄:「喬樾,鑑於認識二十年,我才沒揍你那個地方。看對眼,你就上;不順眼,就讓她滾。」
&問我這種雜七雜八沒用的事兒,我指不定也讓你…>
她的視線犀利:「你要聽的意見只能來自你的心,別人說再多,都是廢話。」
&我這些兒女情長……呵,你一把年紀,還需要我這個後生教你?」
她的動作和她的話速度一樣快。
讓人猝不及防,來不及接收。
在這個喬樾以為平靜了許久,一句話開口能起風慢慢吹出新的生活的日子裡,他最後的記憶是商流沙解開安全帶,細長的手臂探到駕駛位前方,解開車門鎖。
她下車,和這些年來的許許多多個日子一樣,沒說再見,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沒有回頭。
只留給他「砰」一聲甩門的聲音。
喬樾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慢慢收緊,控制住手不去錘向方向盤上的喇叭。
弄巧成拙。
他是不需要她教他如何拒絕。
他不需要建議。
他已經在聽到邀約的第一時刻便回絕了對方。
沒有任何猶豫,不需要做哪怕一秒鐘的考慮。
可現在,他在畫蛇添足些什麼?
春逝,夏流,秋過,冬至。
那麼多年,她已經知曉他所有的秘密,而現在,他竟是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分享這最後一個。
他竟然過了這麼多年,才想要拋棄暗示直白地同她分享這最重要的一個。
人人謂而今的他自信、謙恭、平和、人硬心軟。
鮮有人知道他也曾自卑、乖戾、心硬身軟。
除了他更沒有人知道,這改變,歸功於她。
他一生中遭遇的劫難很多,但救贖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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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風透窗紗。
商流沙沒有關窗,指尖些許煙火明滅。
近幾年活得越來越固執。
可瘋癲狂歡,可沉默寡言。
買這座小院時,就是力排眾議。
許久不碰,竟覺得煙的味道嗆人,喉嚨乾澀。
習慣的力量和不再習慣的力量都是可怕的。
初碰這個東西的時候,還是因為少時的朋友虞聽。
那個想活八百年,最後卻連活十八年都是奢望,已經去世的虞聽。
虞聽病重時曾經對她說,一輩子活得太過規矩,臨了很多事情想要去碰去做,體驗過再死。
煙,是其中之一。
人在少時總會有這樣一個因為教室座次相鄰而關係起步,又在常年一起去廁所的路上情感加深,最後成為生命中和家人一樣重要的地位非凡的朋友。
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命里的這一個,只能陪她一程。
她和虞聽一起嘗煙的味道。
看虞聽在醫院裡偷襲醫生側臉。
和她一起剪掉長發,頂著光頭嘲笑彼此的新鮮面貌。
她更看過很多虞聽自詡寫得最好看的那三個字:許驚蟄。
還聽虞聽自嘲:「我要是死了,也算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這可也是天長地久的一種。」
虞聽說自己想得開。
死就死,沒告白就不告白帶進墳墓。
如果沒見過她薄被下抖動的身影,商流沙信。
虞聽說希望她和許驚蟄保持聯繫。能幫她對那個人好,就別對他壞。
這世上沒人能替代別人。
商流沙不想,可她在做。
他聯繫,她會應答,但不會主動。
頭皮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