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元皇后害怕的阻止聲從喉中衝出,就在這一刻,卻見那把劍的劍刃停在了何院使的鬢邊一寸之地,驚叫聲中換來了短暫的死寂,無聲中,幾根頭髮隨著劍刃地摩擦而利落地斷下,飄在地上。
下一刻,便有幾名太醫驚的眼皮一翻,暈倒在地。
建恆帝眸中的殺意還未退,手中緊緊攥著那柄長劍,卻是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孫子阿譯跪在他的腳下,緊緊握住他持劍的右手,那一張臉像極了阿稷,讓他不由想起了從前的那些時光。
「若是父親,定會勸慰祖父保重龍體,刀下留人——」
短短的一句話,幾個字,卻如同一把被燒的滾燙的匕首,狠狠攥入了建恆帝那一刻生冷而堅硬的心,明明痛,卻又攜帶著回憶的溫暖,讓他痛苦不堪。
下一刻,建恆帝身形微晃,踉踉蹌蹌間,手中一松,那柄長劍應聲而落,將眾人都從鬼門關生生拉了回來。
而這一刻,建恆帝卻是陡然抬起頭,蒼涼地闔上眼,兩行淚卻是再也難以抑制地落了下來,卻是滾燙入蕭譯的心中。
為人父母,最痛苦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即便他蕭紀貴為天子,卻也救不得自己的兒子。
是他一生殺戮太多,上天將一切報應都降到了他最愛的這個兒子身上嗎?
那又為何不直接落在他的身上,他寧願替阿稷一死,也不願——
也不願——
越想下去,建恆帝便越覺得胸口一滯,一股腥甜在喉中上下不得。
眼看著祖父身子搖晃,蕭譯連忙站起扶住,就在此時,卻是聽到不知是誰喜極而泣道:「太子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醒了——」
幾乎是一瞬間,滿屋的人都將目光轉至病榻上,一直以來都虛弱沒有一點氣色的太子蕭稷此刻卻是難得的容光,看起來似乎精神如尋常人一般,只是唇色微微泛白。
「父皇——」
聽到這一聲喚,建恆帝幾乎是老淚縱橫,當即由蕭譯扶著上前,一把握住蕭譯探出的左手。
「阿稷,朕這就讓人去頒布告示,請盡天下名醫為你診治,你會好的,一定會的——」
聽到這句話,蕭稷勉力一笑,胸腔難得的輕鬆,讓他明白,此刻的自己,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在旁人眼中,父親是心思深重難測,不怒自威的君王,可在他的眼中,卻一直是那個會將他抱著坐在腿上,手把手教他認字,讀書,寫字的慈父。
不知從何時起,從來都敢於與天爭,與命爭的父親也老了,看著眼前兩鬢斑白,雙目通紅而不語的老人,蕭稷的一顆心卻是隱隱作痛。
「兒臣不孝,未能侍奉父親父親膝下,卻要父親母親為兒臣擔憂數十年——」
男子溫和而沙啞的聲音如一雙手,撫慰著每一個人的心,建恆帝握住蕭稷的手不由微微一緊,卻見蕭稷側首看向一旁臉色沉重,卻是強自壓制的兒子道:「阿譯。」
蕭譯聞聲當即上前,只見父親艱難地探出右手來,連忙雙手握住那雙手,隨即便見父親神情釋然,眸中攜著期冀與託付道:「以後,便由你替我,好生孝順祖父,祖母——」
建恆帝聞言心下沉痛,卻是說不出話來,蕭譯聞言默然點頭,努力抑制語中的顫抖道:「兒臣,牢記父親的話。」
「好——」
蕭稷放心了一般,唇角浮起溫和的笑意,隨即卻是艱難地深吸一口氣,當他轉而看到蕭譯身後那個端莊穩重的女子,還有女子手邊那一雙可愛的孫兒孫女,難掩欣慰道:「阿九——」
「兒臣在。」
聽到這一聲喚,顧硯齡不由雙手微涼,攜著蕭緯與安樂跪到了蕭譯身旁,看到一雙孫兒孫女含淚看著自己,蕭稷眸中帶著不舍,卻終究看向眼前的兒媳道:「日後的路,便要你陪著阿譯走了——」
一句話,似是為父最溫暖的囑咐,又似是最語重心長的託付。
到了最後一日,身邊的親人終將一一離去,能夠相依的,只有夫妻而已,到那時,彼此便是互相支撐下去的拐杖。
顧硯齡為著這一句話而動容,抬頭間,看著蕭稷慈愛的目光,語中攜著久違的鄭重與堅定,一字一句,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