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剌加的六月,在西南季風的吹拂下乾燥無比,讓在此討生活的西洋人、南洋土人和賽里斯人每呼吸一次,都覺得自己能噴出火來一般。
矗立在麻河河口不遠處的麻坡要塞,是滿剌加境內的最高建築物,一座典型的葡式城堡。以這個城堡為核心,分列著幾排歐式紅磚房建築,是滿剌加殖民當局高官的宅邸。其中,海港局長的花園豪宅是最豪華的一棟。
半個多世紀以前的馬六甲圍城戰之後,原來滿剌加的柵欄城防還是如舊。到現在葡萄牙殖民當局也沒建起城牆,估計他們已經放棄了這一項打算。
儘管滿剌加殖民當局在每一艘來往商船上都收貨物價值十分之一的關稅,還有百分之二的城防建設附加稅,但正如這喧囂而又混亂的貿易樞紐馳名世界一般,此前的葡萄牙以及現在哈布斯堡王朝的腐敗也是「有口皆碑」。
殖民地少不了的建築物當然還有教堂。正對著北岸港口的就是一座大教堂,高高的尖頂告訴每一個來到這貿易樞紐的人,這是一片被天主教統治的土地。
葡萄牙人在此地驅逐天方教,並要求當地人改信天主,成效斐然。當然,如同賽里斯商人一樣,下船前才掛上十字架的,可能也占了所謂「教徒」中的多數。
從麻河河口北岸的港口下船,迎著大教堂步行過橋即可到達整個滿剌加最繁華的地方——辛明頓酒館。
這酒館就在那座大教堂的前方,遠涉重洋的天主教徒們在酒館後面的幽暗房間內幹完妓女,走幾步路即可進入教堂懺悔,教堂和酒館因之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係,獲得了所有來此謀生眾人的好評。
「梅,梅先生!」
葡萄牙人費爾南多.梅洛轉過臉來,看向身後喊他的賽里斯商人。那商人圓圓的臉蛋在赤道陽光的暴曬下變得黑紅黑紅,如同熟透的茄子一般。他穿著大明的衣冠,全身從上到下都是費爾南多消費不起的絲綢。
「顧!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到的?有什麼好消息嗎?」費爾南多噴著酒氣,抬起手中的木頭酒杯,緊張的看向這個圓臉的胖子。
姓顧的賽里斯人滿是笑容,他向櫃檯上扔過去一枚雙柱銀元。
「梅先生今晚的花費我來付。」那枚叮噹作響的小可愛在木製櫃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喧鬧的酒館裡依然清晰可聞,伴隨著這枚銀幣被酒保迅速收下,櫃檯周圍的各色人等很快就投來如同野獸一般貪婪的目光。
梅洛.費爾南多咽了口唾沫,隨即就目露凶光,衝著幾個湊上前的同胞喊道:「走開!這位賽里斯老爺是找我的!」伴隨著他的喊叫,唐先生身邊兩位短打扮的漢子也將上身褂子撩起來,露出別在腰間賽里斯手銃。
待周圍閒人罵咧咧的走開,黑臉堂的顧先生示意費爾南多在櫃檯邊坐下,笑道:「梅先生,我確實給你帶來了好消息。」梅洛.費爾南多聽了這話,呼吸猛然粗重起來,用近乎熾熱的目光看向他。
「胡椒大賣,最新消息是你的卡羅爾號為你賺了四千兩,你可以還上債務了。」
費爾南多的眼睛裡一下子充滿淚水,他哆嗦著嘴唇,不停的在胸前畫著十字。
「當然,為了讓這船貨物能順利的打入大明市場,我還花了六百兩銀子打點。」那位顧先生微笑著看向梅洛.費爾南多,眼神里也多了些玩味。
費爾南多想要擁抱一下這位笑眯眯的賽里斯人,但看著那身華麗的絲綢又有些自慚形穢。他更咽道:「謝謝上帝,謝謝先生,我想,我可以從這可怕的深淵中爬出來了。」
萬里九年前廣州海關前的那帶著風聲的木棒,曾經把梅洛.費爾南多這位曾經富足的葡萄牙船主打進了深淵。
萬曆九年十月,一群葡萄牙商人因為大明加征出口關稅,在廣州海關門口鬧事。因為費爾南多「被帶頭」,腦門上挨了一棒子不說,還被廣州海關關長雷應志給枷號示眾,那三十斤重的大木枷差點要了他的小命。
後來被阿方索總督的秘書伊內斯.費爾南多提示,花錢可以買平安,費爾南多主動報效雷關長兩千兩白銀,將所有訂貨的錢全部花光。
用錢贖身之後,他就沒法子進貨了,費爾南多隻好求助於自己的葡萄牙老鄉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