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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南巡(十一)

    孔府的詩禮堂正殿五間,綠瓦朱甍,彩繪斗拱。始建於元,弘治十七年改擴建成如今規模。院中堂前有一株唐槐,根柯蟠結,枝繁葉茂;兩株宋時所植銀杏樹,濃蔭半畝。

    天時已近黃昏,朱翊鈞攜太子到了正殿,略略觀賞後,即進偏殿幕次用膳。隨後更換袍服,飲茶小憩。待時辰到,衍聖公身穿公服正裝,奏請皇帝御經筵。

    朱翊鈞攜太子出門時,見適才空無一人的院子內,諸陪駕大臣並孔府秀才等均正裝垂手,黑壓壓一片肅立,一聲咳嗽都不聞。院子邊角已經掛起鯨油燈,因天色尚白,並未顯出明亮。

    正堂台階上方已經設好御座,朱翊鈞走上去坐了。御座右下設一交椅,乃太子座位,其他大臣年老者皆賜官帽椅坐定,其他人等皆立。

    王錫爵出列奏請經筵開始,皇帝御音曰可。隨即衍聖公面東而立,講大學之道。《大學》乃儒家道統真學,所謂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凡開講儒家經典的,多從此處入門。

    因服膺心學,孔尚賢此次講學重點以「明明道」為主旨,從「無善無惡本體」講起,又講「有善有惡為意之動」,待講到「明自常明時」,論證了「良知以立。」。

    孔尚賢雖喜好讀書,但天資並非出類拔萃,只憑著「孔聖人說得對、朱聖人解得妙、王聖人見得深」去說,哪裡能研究到儒學的精微幽深,自以為得之而已。

    等按照日常慣例講到「為善去惡是格物,以明還明也。」時,突然心裡咯噔一下,額頭上也淌下汗來。

    當今皇帝自幼就定義了「格物」,就是字面意思。此定義在南台會議後在經學圈子內迅速擴散,也頗有爭議,與心學的「為善去惡」比較,唯物與唯心區別甚大。

    王陽明所論「為善去惡」其實也不是字面意思,如果廣義的理解,他定義的「善」是指事物的本來規律,「惡」是指影響人掌握本質規律的偽學,如此才能與「知行合一」有機聯繫起來——但這層意思非一般人能夠理解,孔尚賢更加不行了。


    孔尚賢平日裡與同好辯經時,覺得很隨意就能將格物講說明白,但今天皇帝提出經筵要求給他準備的時間很短,他也沒有時間深思如何在皇帝面前講述與之相反觀點。

    若今日龍心嘉悅,那咋著膽子說說也不大要緊。但皇帝先是不祭孔墓,隨後太子又險些要了命去,孔尚賢摸不清皇帝心意,哪裡敢再說?

    朱翊鈞端坐不語,眾臣與諸生見衍聖公突然尷尬卡頓,無不面面相覷。坐在官帽椅上的申時行洞若觀火,起身道:「衍聖公,經筵乃以人主面與賢士大夫相接,君臣之間有聚會精神之美,至於學說論點相異,自然之事爾。若以惶恐之心待之,恐失陛下兼聽之明。」

    朱翊鈞聞言微笑道:「正該如此,龍宇卿不必糾結。」

    孔尚賢躬身表示受教,磕磕絆絆的把學講完了,較之之前的侃侃而談,後來講的內容寡淡如同白水,到最後汗出如漿。偌大詩禮堂中,孔府眾人尷尬的恨不能以頭搶地。

    朱翊鈞在御座上把玩一柄羊脂玉如意,待孔尚賢講完,他將如意一指,微笑道:「朕今日突然安排衍聖公經筵侍講,本意是想聽聽《論語》的,畢竟此處乃孔府麼。」此言一出,眾人一陣輕笑,氣氛便些微融洽起來。

    孔尚賢謝罪道:「臣不肖,未能深研祖聖文章,囫圇吞棗湊數,慚愧無地矣。」

    朱翊鈞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剩下時間,咱們君臣說說論語吧。朕先拋磚引玉:『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都說說看?」

    自明太祖以八股取士以來,論語中任何一句話都被各式卷子寫出答案,因此在場諸人多以為皇帝出了送分題,目的還是緩解衍聖公的尷尬。

    翰林學士陳於陛先發言道:「蓋御者,馭車之道也,雖非至精至微之學,然亦需心手相應。聖人以此自況,非自貶其能,乃示人以學無貴賤,道在精微之理也。」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稱是。

    又有翰林發言道:「孔子乃欲以御喻學,示人以大道之真諦也。所謂博學而不自矜其能,精進而不泥於一端,方能得學問之真諦也。」

    左一言右一語,說的都是高頭講章,講的都是微言大義。朱翊鈞聽了一會兒,笑問太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南巡(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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