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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座鐘(下)

    張居正一愣,隨即心中大悔。

    此前馮保壞事,張居正如失一臂。史上說:「居正固有才,其所以得委專國柄者,由保為之左右也。」可見馮保在張居正心中的地位。

    雖然太后和皇帝並未流露出對自己的不滿,而且加恩,但張居正兩日來仍是悵然所失。張宏此時做了掌印,雖做事正派,但張居正深知張宏的水平比之馮保差了太多,心裡存著若有若無的不滿。

    今日見秉筆張鯨遞過來一個小辮子,張居正一時不查,趁勢發作起來。可此事焉知不是張鯨有意為之?太后和皇帝的信任,就是被這些閹豎用這般事一件件的消磨掉的!而且皇帝也不是那個又敬又怕自己的小孩兒了。叔大,慎之?慎之!

    一瞬間,張居正腦海中轉了這許多念頭,內心已經完全平靜下來。臉上做出戚容,猛地跪下叩頭道:「皇上,臣咆哮君前,有失臣體,慚愧無地矣!」

    朱翊鈞又是一愣,他本以為張居正要諍諫於己,準備了一肚子話兒要與其辯駁,沒想到張居正戰略轉進的如此之快,閃得他心裡一陣空落落的。急忙俯身攙扶張居正道:「先生,是朕失言,快快起來!」

    張居正仍口中謝罪,俯身不起,朱翊鈞力氣小攙不動,罵左右道:「爾等眼睛瞎了嗎?還不快快扶起張老先生!」

    張居正見皇帝攙扶自己的力氣很大,臉都憋紅了,確認皇帝沒有和自己生分,就順著朱翊鈞的攙扶站起身。見張鯨仍跪在那裡垂淚,朱翊鈞厲聲道:「狗才!偏生你多般張致!還要朕攙你不成?」

    張鯨哪有張居正的面子,嚇得一骨碌爬起來。朱翊鈞又道:「朕與師傅說幾句貼己話兒,你等退出去!」又把一眾人打發出去。

    朱翊鈞把著張居正的手,拉他到椅子邊坐下。張居正正要謙退,朱翊鈞道:「先帝棄天下與吾,吾心中對先生孺慕之情不同於一般師長,且請坐下。今後,無外人,先生盡可松乏些。」一句話說的張居正眼圈紅了。

    朱翊鈞親自拿了杯茶來,遞給張居正。張居正躬身接了,眼淚竟撲簌簌流了下來,因馮保壞事而致的鬱結散去大半。平靜了一會兒,方哽咽道:「臣失態了。」


    朱翊鈞靜靜的陪著張居正坐了一會兒,見他平靜下來。道:「欽天監已經選定了召對的日子罷?」

    張居正定了神,道:「回皇上,選在二十六日早朝後。」

    朱翊鈞道:「朕做這座鐘,原想著在各地開設皇店,罷去各地鎮守太監絲造、貢茶、礦監等職,免得搜刮民間過甚,卻不想先生誤會了——」

    張居正聞言愕然道:「這如何使得?不免強買強賣之事也!且絲造、貢茶不作,宮中用度如何?」

    朱翊鈞聞言呆住,強笑道:「朕想用皇店賣些奇巧之物,得些銀子,宮中之用盡數採買,確是想差了。」又道:「但鎮守太監之設,乃我朝一大弊政,朕有心斟酌罷黜,卻出個難題與先生。」

    張居正聽了,肅容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又整肅衣冠。正視朱翊鈞,跪下回奏道:「皇上初承大統,竟能深燭弊源,仁心生發,必感天心!臣今日立誓,若皇上不棄初心,臣必恪恭本職,鞠躬盡瘁,廓清氛濁!」

    朱翊鈞連忙叫起,笑道:「朕深信先生——今日還要繼續進講,不便深談,朕再說一事罷了。」

    張居正垂手靜聽,卻不防皇帝低聲道:「馮保之事,因王大臣案而起,母后與朕不勝悚懼。與先生無涉,切勿掛懷。」

    張居正聽了這低聲一句,一股涼意從脊椎骨一直涼到腳後跟,心中怦怦亂跳。

    朱翊鈞又低聲道:「先帝賓天時,馮保宣旨時自稱顧命,其中是否有矯詔之事難明,母后不想深挖,致興大獄——朕也是此意,先生心裡有數便了。」握住張居正的手,用力搖了搖又道:「朕深信先生,也請先生信弟子。」

    張居正耳朵中轟然作響,腿都軟了。見皇帝走近身邊,伸手攙著自己,竟迷迷糊糊的把著皇帝的手。轉念間要放開,卻見皇帝還帶著童稚的面容上全是誠懇孺慕之色,渾渾噩噩的,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低聲說了句什麼還是沒說,什麼時候走出左室,如何完成進講,竟都是渾濁難明。待回到文淵閣,屏退左右,獨自坐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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