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起居注官一打岔,張居正迅速收拾了情懷,兩人仍歸座。
張居正道:「既然皇上已經看了臣的《便宜六事》,臣之治政之道盡在其中矣。」
朱翊鈞道:「然當務之急者為何?」
張居正道從袖中摸出一本奏章,又跪地啟奏道:「此為臣欲行第一事也!」
朱翊鈞接過來看時,奏章抬頭上寫著名稱,為《請稽查章奏隨事考成以修實政疏》。正是後世簡稱之為《考成法》的東東。
嗯,漂亮的館閣體。
考成法是張居正得享大名的關鍵政策,影響深遠。後世的你我其實都籠罩在該法的陰影之下。該法雖然簡單,但確實觸及到一點破解治亂循環的皮毛。
簡單說來就是:凡六部、都察院將各類奏章及聖旨,轉給各衙門或地方,六科都記上帳,到期予以註銷。所有公文、公事分門別類,都規定了辦理時限,如有耽擱拖延,半年總結的時候必須講明原委,再次考核之後還沒完成,必加追究。
若巡撫、巡按耽誤了,六部舉報;六部、都察院耽誤了,六科舉報;六科隱瞞了記賬結果,內閣舉報。如此就形成了一個從內閣稽查六科,六科稽查六部、都察院;六部、都察院稽查巡撫、巡按的考成系統。最終使「聲必中實,事可責成。」
這考成法的關鍵在於洪武皇帝創製的「六科」,朱元璋秉承「以小制大」的治政理念,設立了「吏、戶、禮、兵、邢、工」六科,官職叫給事中,輔助皇帝處理奏章,撥正六部違誤。給事中為七品,權力卻很大,甚至可以封駁聖旨,不過這項權力很少使用罷了。
張居正的考成法設計,將六科權力擴大,可以稽查六部、都察院,並總歸內閣,也是相權的巨大擴張。
朱翊鈞看張居正奏章,開篇兩句廢話之後,即為後世耳熟能詳的名句:「蓋天下之事,不難於立法,而難於法之必行;不難於聽言,而難於言之必效。」真振聾發聵之語也!
迅速瀏覽一遍,朱翊鈞道:「大善!正所謂『遵主權、課吏職、行賞罰、一號令』也!」
張居正見朱翊鈞將自己的施政理念簡簡單單用十二個字概括出來,腦袋都是暈暈的,叩頭道:「皇上一語,切中肯綮。真聖明之主也!」
朱翊鈞連忙叫起,說道:「老先生,上次不是說好,我們兩人在此,盡可松乏些?坐著說罷。」張居正聽他提到上次文華殿左室的事兒,腿有些軟,趕緊爬起來到椅子上端坐。
待張居正歸座,朱翊鈞問道:「此法一出,六事之中前三事,倏然可解。然則核名實、固邦本、飭武備如何做來?」
張居正思考大政多年,此時回奏道:「臣先說固邦本——竊以為考成一事若成,行之數年,自可不加賦而上用足。待吏治整飭,懲貪污以足民、理逋負以足國。」意思是,貪污的給我吐出來,拖欠賦稅的大戶你每給我交上,自然就能增加財政收入。
朱翊鈞聽了,未置可否。張居正見狀繼續奏道:「待考成法刷新吏治後,可全國清丈田畝,並推行一條鞭法。」怕皇帝不明白一條鞭法是什麼,緊跟著解釋道:「一條鞭乃是將田賦、徭役及雜項總為一條,合併徵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庶可斷了地方上橫徵暴斂之路,並增太倉之銀。」
沒想到朱翊鈞回道:「可是桂文襄公所倡的『賦役征法』?」(按:一條鞭法不是張居正發明,是嘉靖朝武英殿大學士桂萼所獻,不過被強力杯葛,沒有在全國推廣。)
張居正聞言吃了一驚,他不知道朱翊鈞這兩天也沒閒著,利用自己有限的歷史知識,讓人在內書房中一頓翻找,才查出桂萼的《任民考疏》,早就預習完了。
張居正今天被朱翊鈞嘮的沒半點脾氣,準備了一肚子政策解釋和說明都沒用出來,東北話說「老合拍了」。殊不知要論現在整個大明朝誰最了解他,除了皇帝之外再沒別人,就算張居正的續弦王氏、兒子都沒朱翊鈞了解他。
畢竟,張居正在後世的名聲太大了,被稱作「千古第一能臣」。凡是喜歡歷史的人,沒有繞過他的。
後世研究張居正的書汗牛充棟,《百家講壇》講了又講,還有紀錄片、電視劇論堆數,朱翊鈞穿越到萬曆身上,早就悉心回憶後世張
第二十章 大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