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岫現在手裡端著的是最香樓遠近馳名的招牌菜式,大大小小八個菜式,還有一瓶深窖十五年的女兒紅。陳遠岫端著這些,心裡想著的卻是老先生越來越遠的說書聲。
陳遠岫自幼就生活在這小小的落陰鎮,去的最遠不過是二十里外的遇龍河,說是河其實不算很大,僅百丈寬,比那些動輒上千丈寬的白浪江,仙人難渡的大徽河,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傳聞那大徽河最寬處有近萬丈,最窄處也有近八千多丈,這在仙家人物看來的確沒什麼稀奇,可就是這河面總會無緣掛起大風,有人說,在那江面上看到百米長的玉龍,更有甚者說遇見到一座仙氣雲繞的荒島,在那採摘了一枚果子竟然長壽百歲。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聞為這大徽河增添了無窮的奇幻色彩。至於為何仙人難渡,那還是從他爹口裡說出的。
這大徽河漁家泛舟無事,這河裡的漁獲肥美,是大獻王朝的一絕,但是這萬丈晴空啊,可真是飛鳥禁絕,傳聞有仙人不信邪,直接凌空飛渡過大徽河,步步生蓮。可這好好的天氣,突兀的電閃雷鳴,幾道驚雷落下,那仙人便不見蹤影。有人說,仙人是被天雷斷了魂,也有人說看到仙人逃過了一劫,不過看起來命不久矣。之後這大徽河便冠上了仙人難渡的稱號。
陳遠岫沒上過書塾,在這西北邊陲的地方,讀書自然是成了那些富家子弟的專利。早幾年有一從山蘇遊歷至此的中年書生,瞧見這的稚童小的三四歲,大的都及冠之年了,居然大部分都目不識丁。這位真正的讀書人便留了下來,開辦了一家書塾,欲要廣播那儒家之道,教化眾人。這來學習的自然都是窘苦人家的孩子,那些富家豪紳自然瞧不上這名不經傳的落魄書生。
來學習也不難,只要是有那盼念,想要來的,不分男女,不分年歲,統統都可來聽學。手頭闊綽的普通人家就幾隻雞,幾壇西北本地的浮蟻酒當做那學費。實在窘迫的也無事,只要閒暇時候給先生打下手,皆可來聽學。
本來這書塾剛開辦,最多時候啊,有四五十學生,擠滿了小小的一間茅草屋。不過最大的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那些大歲數的,可拉不下臉面和一群屁孩一起坐在那。
不過,倒霉的是,這書塾僅僅開了半年就開不成了。為何開不成?自然是學生都走了。是老師教導有問題?其實不然。這些蓬頭稚子一開始來聽講就是圖個新鮮感,也有一部分是被家裡長輩強迫來的,看下讀下書會有啥不同。一開始,這些稚童都有模有樣,搖頭晃腦地跟著先生讀背那三字經。可久而久之都失去了新鮮。在他們看來,這讀書讀書,除了讀書還是讀書,被困在和一畝三分地上,還不如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魚蝦來的痛快。自然地就沒來學習了。只有陳遠岫一直堅持著,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娘和他說,多讀些書不是壞事。其實這大部分孩子啊沒那學習的心思還是其次的,關鍵還是家裡長輩的主意。
這些鄉野粗人瞧見自家的孩子一回到家,也不幫忙燒水煮飯,劈柴餵雞。只管在那搖頭晃腦念著聽不懂的話語。一來二去,都覺得,這讀書也沒啥大用,還不如跟著自家學門手藝,還能混口飯吃。不過,要是能有人堅持下來,或許,能看到的會是另一般的光景吧?
這書塾自然開不成咯。開不成啊,這先生就要走啊。不過先生臨走前送了陳遠岫一本《笠翁對韻》,細細叮囑這個他眼中唯一值得欣慰的學生,不可拉下功課,要與人謙卑,君子當溫人如玉,諸如此類的話語聽的陳遠岫的小耳朵都起繭了。只想止住還要滔滔不絕的先生,對他說,他日一定會認真學習,不負先生的期盼,一定會努力,他日考取功名也不墮先生名號。聽的先生喜逐顏開。這才放心離去。不過話說回來,先生姓甚名啥陳遠岫還是一概不知。只知道先生這一輩子已經走了很長的路。
本來被先生這一陣囉嗦的時候,陳遠岫巴不得先生趕緊離開,圖個清靜。
可是看著先生背著那個有好些年份的書簍,牽著那匹老馬,緩緩地消失在眼前,永遠地離開了落陰鎮,約莫著一輩子都再也打不到交道時候,內心竟莫名的不舍。
除了這從先生學的知識,陳遠岫的父親也教了他識不少的字。自然地,不敢說大的,至少在泥鰍巷裡頭,就沒一個比他陳遠岫還讀多書識多字的小孩。不過,要說對他最大影響的,卻是那說書的老先生。
第3章 落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