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做不到無我呢?因為犯了三個錯誤:有我者、有造者、有受者。一打起坐或一念起佛,你下意識就有「我」在做功夫的念頭。做功夫的時候,不論你觀想、持咒、練氣、念佛,都是自己在那裡造作。最大的錯誤是有受者,把自己的感受狀態放大,自以為是在做功夫。所以大家,不,要隨時參究無我者,我者究竟是什麼?是這肉體嗎?肉體不過是個殼子,是暫時借用的,「我」不在這裡面,要真正參究我在哪裡。
一切法皆是因緣所生,身上覺得氣脈動了也不是我,可能是今天吃對了或吃錯了東西,再不然可能有輕微的感冒,頭有點微脹就自以為是氣衝動,這都是自我在造作。眾生本來無我,妄認有我,這才是真正的大妄念,並不是打坐時思想不停叫妄念,那是小玩意兒而已。你平時不知道打多大的幻想,總以為有我的存在。明明沒有一個造作的、沒有一個主宰你的,你自己卻有意或無意地,總覺得有一個力量值得信任、值得依賴,是佛菩薩也好,上帝也好,或是自己的命運;再不然就依賴自我,相信自我不會錯,這是愚痴到了極點。
自己想想,是不是如此?你說坐了一上午,精神很好,這當然,你坐在那兒什麼活兒都不干就像是休息,精神當然好。你說這是功夫,這不是自欺欺人嗎?無造者,自己卻在亂造境界!無受者,可是偏偏自己玩弄感覺。你昨天打坐覺得境界很好,今天再坐,那個境界怎麼失掉了。你能修得成,它就能壞得掉。天地萬物萬事凡是靠修道來的,不修就一定壞。房子造好的那一天就是房子毀壞開始的那一天,也就是莊子所說的「方生方死」。
你在這兒做點功夫都是因緣,有這樣的場地,你是個有閒人,有人幫忙弄飯,你有個墊子坐著記著,此中無我無造無受者啊!
一切因緣生,緣起性空。既然性空,我何必學佛呢?有一樣東西也不空也不有,「善惡之業亦不亡」。既然無我無造無受者,那你說:空了還有什麼業力?有空的業!空就是因緣,就是因果;空為因,所得的果報是清淨。同樣,善惡的業果不會喪失。我們懂了這些道理,就懂得了「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始在佛樹里降魔,得甘露滅覺道成」,這是讚嘆釋迦牟尼的成佛經歷。「始在佛樹里降魔」,佛於三十二歲在菩提樹下,以智慧之力降伏了一切魔。什麼是魔?煩惱魔、死魔、五陰魔、天魔,這些在前面說過了。「得甘露滅覺道成」,打坐的人,頭頂發生清涼,腦下垂體分泌液體流到嘴中,覺得香甜不絕,叫甘露灌頂。這還不算得定,要慢慢一步步修去,也許才可以得定。如果連這甘露都沒有,嘴裡乾乾的,甚至發苦或一身燥,那就不用說了。《維摩詰經》這裡所講的甘露,不是這種有形的甘露,是形容智慧的甘露。得寂滅之道,也就是得涅槃之道,才叫作證得甘露。得甘露滅,是滅掉一切煩惱一切生死,就是覺道成。
「意無心意無受行」,佛學中的心、意、識是三樣不同的東西。想是心,譬如你出門時腦子裡想了不知多少事,那是心。念念不忘叫意,念就是意,就是不用再提起思想的。你出門時放一銀元在口袋裡,你沒有去想它,可是你知道身上有一銀元,這叫意。識是心理狀態。在本經中,意也包括了識。真開悟的人無心地無意識,但不是變成白痴,也不是死亡,他的智慧真正開發了,比凡夫高明太多了,而且心意識到達了緣起性空。感覺狀態不是心意識,比如人到了絕對昏迷或剛剛死亡一剎那,你碰他一下,他還是會有反應,這是感覺。又如斬斷蚯蚓,兩截都會動,它的意識狀態分散了,動的餘力是感覺本能。信仰是生命的動力,生命的本能,永遠在動。行陰靜止了才叫得定。比如我們靜坐時偶爾可以得到心意識短暫的清靜,也可以短暫忘卻了生理上的感覺,但是你的血液還在循環流動,你的呼吸仍然不停,就是行陰還在,不是真正的定。所以證得菩提道果的人,沒有心意識,也沒有受,也沒有行。
「而悉摧伏諸外道」,因此,能夠摧伏一切的外道。心外求法叫外道,道在你自己心裡,不在上帝、不在佛、不在境界上氣脈上,氣功咒語都不是。
佛說法那麼多年,嚴格算來只有三轉,就是小乘道講苦、集、滅、道四諦法門,中乘緣覺道講十二因緣所生法,大乘道講六度萬行。一切世間天、人都因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