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弘順帝要走,霓裳忽然道:「再過些日子便是先皇后的忌辰了吧?」
弘順帝剛抬起的步子堪堪一頓,停了下來,轉過頭,見她側顏微白,仍舊是躺在床榻上,連眼睛都沒睜開,那份神情,平靜到近乎冷漠絕情。筆神閣 bishenge.com
有那麼一瞬間,弘順帝似乎看到了被幽禁在榮華園裡的霓裳。
她從來都是高傲而冷漠的,哪怕是當年他用她背後的家族作為威脅逼迫她停了避子湯,後來威脅她生下老七,甚至是再後來因為大皇子和榮親王,她被他質疑凌辱到想自殺,他再一次以兒子和秋家作為威脅。
她每一次的妥協都帶著一股天生的倔強,嘴上答應他,眼神卻十分平靜,別說憎惡,就連正常人該有的痛他都看不到。
那種得到人卻得不到心的局面,曾幾度讓他瘋狂,瘋狂到把她囚禁在榮華園裡,一遍一遍地凌虐她,他總盼著她能因為痛而求饒,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能給她,馬上就能恢復她母儀天下的尊榮,讓她享受到全天下女人都嫉妒的寵愛。
可是她沒有,從來沒有,哪怕渾身是傷,哪怕殘敗得像個被人丟棄的破布娃娃,對上他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他越肆虐,她越沉默,流血也不皺眉頭。
他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也從來不會告訴他她到底想要什麼。
「聽說皇上為先皇后建了仙館,把先皇后的靈位和畫像都供奉在裡面,臣妾因為常年病弱,從未去過先皇后的仙館,不知今年能否有幸伴隨聖駕一同前往?」霓裳問,語氣淡淡的,不像是請求,似乎只要弘順帝說一句不行,她馬上就能不去。
「皇貴妃病得這麼重。」弘順帝猶豫道:「理應靜養。」
「皇上不希望臣妾去嗎?」
弘順帝瞧著床榻上的人。
迄今為止,後宮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在他跟前不下榻行禮恭迎的。
就算是病重下不來,臉色多多少少也會帶著面見天子的恭敬以及被天子探視的受寵若驚。
換句話說,以前的慧貴妃肯定會那樣。
但如今升了皇貴妃,她好像就不一樣了。
可是偏偏,她臉上的這份「漠視」,竟然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霓裳還在等答案,床榻邊的男人卻盯著她看得出了神。
霓裳緩緩睜眼,對上他近乎痴迷的眸光,知他是透過慧貴妃的皮囊想到了霓裳,她輕勾唇角,如此也好,在這深宮裡,只能有一個霓裳,許皇后和她之間,註定只有一個能留下來。
「皇上。」霓裳已經坐了起來,再度開口。
弘順帝回過神,見她穿得單薄,走過去親自給她披上外裳,說:「你要是想去,那就跟著去吧!」
霓裳含笑謝恩,那笑容再一次讓弘順帝恍神。
為什麼以前從來沒覺得,慧貴妃會如此的像她?
當年立許氏為後,大半原因是因為她長得與霓裳有幾分相似,但替代品終究是替代品,取代不了真的,除了容貌,許氏沒有哪一點像霓裳。
不過即便如此,在很多事情上,弘順帝還是看在許皇后那張臉的面子上對她格外寬容。
可眼前的這位皇貴妃,她長得一點也不像霓裳,神態舉止之間卻隱隱有霓裳的影子。
是刻意模仿藉此來邀寵?
不,霓裳骨子裡的東西沒人模仿得來。
若是沒記錯,慧貴妃當年和霓裳很是要好,大概是那個時候,慧貴妃接觸霓裳較多,所以言行之間不自覺地被霓裳給影響了。
而自己之所以到今日才發現,那是因為此前都不曾好好留意過她。
原來以前的慧貴妃就是這樣的嗎?他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其實不止是慧貴妃,要讓他說說自己後宮的女人,他腦子裡什麼都沒有,甚至是一片空白。
霓裳走後的這麼多年,他寵幸過的妃嬪不少,卻沒有一個是用心記住的。
毫不誇張地說,要是現在突然來了一個站在他面前,他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對方是誰都有可能。
因著皇貴妃與霓裳的這份「神似」,弘順帝似乎突然決定不走了,順勢坐了下來,輕輕拉過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