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張一鳴突然往外就走,武天雄問他去哪裡,他充耳不聞,一言不發走出工事,一直走到一株松樹下,從那裡他可以望得見南京。只見烏雲籠罩下的南京城裡,到處都是沖天的火光,炮聲、槍聲仍然不斷地在響,大概守城的兄弟部隊還在巷戰。遙望著硝煙瀰漫的南京,他能夠想像得出日軍在城裡殺戮無辜市民,奸**女的情景,日軍侵華多年,對待百姓的殘忍早已婦孺皆知,想到日軍的鐵蹄得意洋洋地在首都踐踏,一股無法遏制的悲憤填滿了他的胸口,剎那間,他忘記了一切,只知道他不能忍受這失敗,只能用自己的血來洗刷這恥辱,就象昔日那不肯過江東的楚霸王。
激憤之中,他面對著南京,拔出左輪手槍對準太陽穴,剛想扣動扳機,身後有人一把奪下了他的手槍,急切地叫道:「師座,不能啊!」
來人是武天雄,他了解張一鳴,見他出來時神色不對,聯想起他在江寧作戰室寫的那首詩,覺得不放心,悄悄跟了上來,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他的命。張一鳴被奪了槍,登時目眥欲裂:「你這是害我呀!」
「師座,保衛南京,我們已經盡力了,失守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樣。」
「是誰的錯已經不重要了。首都丟失,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我已決心與南京共存亡,你攔也沒用。」
武天雄苦勸:「師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南京丟了,咱們將來可以打回來,難道你願意南京永遠落在日本人手裡,就不想把它奪回來嗎?」
張一鳴心中一凜,武天雄的話正好擊中要點,讓他衝動的情緒穩定下來了。他恢復了理智:「天雄兄,你說得對,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打回南京!」
他轉身回到工事,打開地圖,開始同孫、武二人商討突圍事宜。孫翱麟認為處在日軍包圍之中,突圍實在困難,只有渡江前往江北才是出路。張一鳴忍著頭痛,苦苦思索,對著地圖看了又看,幾千官兵的命運掌握在他的手上,生死存亡全在他一念之間,他不敢掉以輕心。考慮了很久,他終於說道:「我看,渡江才是死路,這麼多部隊,哪來那麼多船運輸,到時候被堵在江邊,想突圍都沒有路。依我看,我們不如等天黑以後向南突圍。南面是日軍兵力的薄弱地帶,我們可以從日軍包圍圈的間隙殺出去。」
武天雄贊成他的想法,孫翱麟雖然有些擔心,但沒有反對。
到了深夜,張一鳴集合隊伍,命令把輕重機槍集中在隊前,悄悄從南面撤下山嶺。此時其他的中國軍隊大部分和孫翱麟的想法一樣,都認為渡江才是出路,十萬大軍紛紛向北湧向江邊,而日軍也急於進城享受勝利果實,追擊長江邊上的潰兵,對南面的防備減弱,因此新25師的幾千人得以在黑夜中躡手躡腳地從日軍的薄弱處穿過,悄無聲息地向南行進。下山後走了大概5、6里,他們得穿過一處鬼子的防地,隊伍靜悄悄地靠近,等摸到日軍面前,走在前面的機槍手們立刻擊中火力開火,鬼子兵猝不及防,被打得亂了陣腳,等他們整理好隊伍反擊時,無心戀戰的新25師早就已經撕開一條口子,沖了出去。鬼子不清楚地形,加上天黑看不明白,追了一陣後失了目標,只得作罷。
就在新25師奮力向外突圍的時候,擠在長江邊上的十萬大軍正絕望地望江興嘆,南京被攻克,成千上萬毫無秩序的人們蜂擁到下關碼頭,僅有的那點船隻根本無法運送這麼多人,因為懼怕日軍殺到,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拼命往船上擠,結果被擠入水中的不少,一時間,喊聲、哭聲、叫罵聲和落水者的呼救聲響成一片,場面完全失控。當日本人殺到碼頭時,渡江的人還不到一半。而新25師一路衝殺,從日軍的包圍圈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經句容、溧陽,最後安全到達了安徽。
日軍進入南京後,開始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6萬沒有撤出南京的中國官兵和24萬南京市民成了毫無人性的鬼子兵屠刀下的冤魂。這個時候,孫翱麟才明白,自己能夠從日軍的包圍中突出來,是多麼幸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