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六十餘年,再次見到楊光赫的時候,把齊星衡給嚇了一跳,原本那個英姿颯爽,穩重瀟灑的白衣青年,此時已經成了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頭子。
楊光赫因為當初在楊家轉生,生理年齡比齊星衡都小,實際歲數應該在八十歲左右,而這時的楊光赫卻好像是一百多歲的老頭,不但頭髮沒有一絲黑髮,連眉毛、鬍子都白得像雪一樣,只是他畢竟是練氣之士,臉上周圍還不多,只在額頭上深深地印著幾道。
齊星衡一到,楊光赫就感應到了,不等門子通報,光著腳就從院子裡跑出來,伸出枯瘦的手,緊緊握住齊星衡的小臂,幾乎老淚縱橫:「賢弟來了!遼東軍民有救了!」然後就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楊光赫身為當朝首輔,在大明朝幾乎是說一不二,連年幼的萬里小皇帝看著他,也得恭恭敬敬地施禮,叫聲老師,別說是外人,就連他的這些兒孫也從沒有見過如此失態的他。
齊星衡也頗多感慨,勸慰了幾句,楊光赫這次意識到自己失態,先讓自己的大兒子楊劍鳴把齊星衡引至房中招待,他自取梳洗一番,不多時,又出來相見,把自己幾個在家的兒子、孫子,都叫出來給齊星衡磕頭。
看著堂中跪了一地的人,齊星衡心中別有一番滋味,有些苦澀,有些寂寥。
楊光赫指著跪在前排的幾個人說:「這是我的長子劍鳴,想當初我初掌大權,改革弊政,幾乎天下所有大地主階級都是我的敵人,我那時年少輕狂,自付神劍初鳴,能徹九霄,現在想來,未免輕浮了些;這個是我的四兒子棄道,當時嘉靖皇帝拜甘道清為師,沉迷於煉丹、修道,數年不理朝政;這是我五子割虜,他與六子破虜是雙胞胎,那個是小兒子長興。」
齊星衡暗道:你可真能生。又想起數十年前那樁公案,笑問道:「沒想到那楊破虜真的給你當了兒子,還生了那麼俊俏一孫兒,你老哥哥有福了。」
楊光赫也笑:「你知他前生是誰?乃是紅花姥姥的至交好友,劍仙可一子,只因我那孫女淘氣,不知怎地就看上了那身邊一個小道童,還倚仗道術把對方攝到北京來,藏到自己的閨房裡,唉,說來慚愧。」
他說到這裡看了齊星衡一眼,見他沒有取笑的意思,這才接著說:「可一子找來,他也是道行高深之輩,時候算出事情原由,也沒驚動旁人,徑直找到府上來,那時候正趕上蒙古俺達汗入寇山西,嘉靖皇帝又與白蓮教聖女勾勾搭搭,我忙的焦頭爛額,在宮中數日不歸。可一子曾與赤身教教主鳩盤婆鬥法,被魔法傷了麵皮,相貌醜陋,家人一看到,便下了一跳,他倒也不難為普通人,只是坐在府中等了我六天六夜。等我回來知道這件事情,倒也頗為敬佩,把我釀製多年的仙酒款待他,並且說明,我那孫女確實喜歡那個道童,他卻不同意,說他那徒兒有天仙之緣,不可埋沒,言語之間甚是傲氣,我那時也是在宮中不順,按耐不住,到城外與他賭鬥,誰輸了就要自殺兵解,投生到對方家裡當兒子,結果我倆鬥了三天三夜,一身法寶盡被我璇光尺所破,最後果真應言,在香山自殺兵解,投生到我家裡,便是楊破虜。」
晚上,與齊星衡對飲的時候,楊光赫有些落寞:「齊賢弟,你不知道我這一輩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幾乎是殫精竭力,耗幹了心血。」他眼望著夜幕下的湖光山色,嘆氣道,「剛開始是嘉靖皇帝,那小傢伙是個聰明人物,總是覺得自己的智慧高人一等,要與我們斗一斗,先是利用我和宋寶書在大儀禮時把我那叔父楊廷和給弄走了,之後又提拔張璁、嚴嵩來平衡我。好不容易把這個難伺候的主耗走了,上來一個隆慶帝,這是一個沒主見的主,在位六年,一句不言,本來我想能夠鬆口氣,大展拳腳,結果又冒出來一個艾誠凌,拼命跟我對著幹,宋寶書那小子隔岸觀火看熱鬧,唉,黨爭誤國啊!」
之後,他又說起了開海禁、在全國興辦工廠、提高手工業者地位等等大事,最後說道遼東戰略問題上,他頗為激動:「東林黨都是一群廢物,艾誠凌也是個目光短淺的傢伙!滿清有太清、佛教兩家鼎力相助,而且努爾哈赤雄才大略,祝錫吉也有首輔之才,如果給他們幾年喘息的功夫,生番變成熟番,發展成了氣候,再想滅他簡直難上加難!」
齊星衡說道:「我對遼東不太了解,第二次北伐不是早就開始了麼
第一回 碧血晴天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