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不復言
「不敢當陛下之贊。」
得孫權之問,鄭璞連忙作謙言,「不過,正如陛下所言,漢吳兩國乃共力伐魏,外臣亦不敢推辭。故而,以些許淺薄之見,但求或可為吳國裨益。」
亦不等孫權稱善,便繼續說道,「外臣竊以為,以江東為今之勢,陛下欲下淮右之地,當先用兵於荊襄。」
嗯.
輕輕頷首,孫權含笑捋胡,繼續屏息而聽。
聲東擊西、瞞天過海嘛。
江東此些年伐魏,幾乎皆是淮右、荊襄兩路並進取虛實之道,他對此並不陌生。
但很快,鄭璞接下來的言辭,便令他倏然眸中綻匪夷。
曰:
「且用兵荊襄時,外臣以為陛下可留貴國太子守京師建業,親將淮南精銳皆駐武昌,頻頻攻之,以示不破江夏誓不還師之心;貴國荊南之兵,亦頻頻出擾襄陽、柤中等地。如此,短則三載、慢則五載,逆魏合肥與壽春駐軍必然守備鬆懈,陛下以水師之銳,旦夕從武昌至合肥,一舉陰襲破之!」
此疤璞小兒,竟欲損江東而利巴蜀乎!
孫權聽罷,心頭瞬息間泛起的乃是這個念頭。
此亦不奇怪。
因為若依著鄭璞之謀行事,魏國必然會增兵荊襄與江東大戰。
為了避免兩線作戰,魏國的關中大軍便不會傾力出隴右或涼州,而令大漢得了修生養息的時間。
不過,待他抑制胸腹中的疑惑,靜心細細沉吟,卻又覺得鄭璞所言不無道理。
蓋因漢吳兩國同盟,江東主力若盡出荊襄,持之以三五載,魏國亦會以為兩國乃相互策應而戰,進而在兵力部署傷,會有虛淮右而重荊襄之舉。且他不需要擔憂,將主力皆屯在武昌後,逆魏會對建業有覬覦之心。
石亭之戰後,魏國便喪失橫渡大江天險的實力了。
然而,令他難斷的是,僅僅為了一個出其不意的機會,而並非是確鑿可下淮右,江東便要損耗無數輜重糧秣、連年動兵攻伐荊襄,誠可取否?
若是屆時陰襲合肥不下,豈不是成了損吳國國力而裨益漢廷?
呼.
輕舒一口濁氣,將心中思慮壓下的孫權舉盞邀飲,笑顏而道,「鄭卿果不負奇謀善斷之名。然而,非乃朕不欲行之,我江東國力亦難持久攻伐。三五載之期,或太久了。」
「三五載之期,亦久乎?」
放下酒盞的鄭璞,訝然揚眉,「陛下不見,我大漢丞相開府治事以來,閉關息民六歲有餘,令逆魏雍涼無防,方有一戰定隴右之功乎!」
言罷,不等孫權復言,便開始口若懸河。
「一者,自陛下遷都建業以來,逆魏上下盡知江東戰略,乃先淮右而後荊襄也!若無有三五載之期,其等安能被迷惑?」
「其次,若合肥與壽春皆破,則青徐二州在望。逆魏曹孟德先前多造殺戮,以至青徐之地民心難附,且昔日賓旅寄寓於江東之士,多出此二州,陛下若其等將兵而往,雖難傳檄而定,然復奪之亦不難也!」
「青徐若下,貴國兵鋒直指中原腹心之地,豫州兗州等皆無有地利與堅城可守,彼逆魏唯有層層屯重兵戍守耳。屆時,蓄力數年的我國亦可出兵關中,彼逆魏雖國力強盛,然安能有幾多兵力可戍守荊襄?」
「陛下若遣一良將督偏師,出東淝水進逼豫州,再遣數萬精銳逆沔水(漢水)而上,驅入襄陽與樊城兩城之間橫斷逆魏援兵,則可謂之,江夏襄陽等地皆陛下囊中之物也!」
「一戰可拓沃野千里、望數州之地,且可令江東豪族皆願竭誠死力,利大如此,不過三五載之勞,何足惜哉!」
「再次,陛下多番臨陣,亦知合肥壽春乃堅城,雖守備兵馬不多,然若拔之,亦非一日之功。是故,欲陰襲之謀建功,必先斷逆魏援兵,絕城內堅守之心。」
「而逆魏多騎,且皆精銳。昔日荊北易主,逆魏曹孟德將騎五千急追我國先帝,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自雒陽至合肥,地勢一馬平川,逆魏若得聞淮右事急,以騎來援,旋踵可至。陛下若欲斷援兵,步卒難長驅,唯有以騎破騎耳!」
第316章 不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