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眾多朝廷僚佐皆恍然大悟。
鄭璞也隱隱有所悟,所以心中有所不安。
倒不是妄自菲薄。
入仕這些年來,他確實是建功無數,官職升遷與爵位封賞的速度也遠超他人。
但他從來都不好高騖遠。
更不曾冀望過,有朝一日要成為執國者。
他沒有那種權欲。
也不想擁有那種權柄。
因為,他出仕的初衷,從來都沒有變過!
讓譙周宣揚逆魏不得天命也好,諫言讓天子劉禪當多歷練識士庶之艱也罷,不過是為了大漢能上下一心,矢志不渝的支持北伐。努力與元從繫結交、與荊襄系和善,讓譙周代為培養親信,則是為了日後自己領軍在外時,沒有來自廟堂的詰難。
然也!
他只想讓丞相在有生之年裡,看到興復漢室的希望;在天不假年時,可欣慰大漢擁有了「三興」的根基!
不要再有遺恨。
僅此,而已。
所以他才行事不顧惜名聲,不愛惜羽毛。
所以他一心撲在領軍征伐上,也止於沙場爭雄上。
退一步而言,他也怕擁有那種權柄。
權力就是一把雙刃劍。
握住之時,可以令他人臣服,自身也會不斷被劍刃割傷。
在他塵封的記憶里,所有的執國者都難得好結局。
要麼如霍光,生前恩榮無可附加,身死後便被滅族。
要麼如魏武曹操,年輕時立志當征西將軍、為大漢討平西北叛亂;但最後卻封公、封王,為子孫後代夯實了稱帝的根基、掃平了取代漢室的障礙。
鄭璞不敢斷定,自己擁有那種權柄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迎接了唯我獨尊那種權力的洗禮與腐蝕,能有幾人不到蓋棺定論的那一天,就膽敢對自己下定論?
況且,他不是力挽漢室將傾的丞相;今天子劉禪也不是創業未半崩殂的先帝劉備。
又或者說,古往今來,矢志不相負的也唯有先帝與丞相。
如今天子劉禪的確性情寬仁敦厚,且與他相善親近。
但若是他指掌了權柄呢?
漢室有過王莽、董卓與曹操的事跡,天子劉禪還仍舊寬仁嗎?
既使天子劉禪仍舊敦厚,其他想更進一步的臣僚,也同樣寬仁嗎?
人是會變的。
代價太沉重了,鄭璞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去信任別人。
所以他不想沾上政事。
若是到了以後,蔣琬、費禕與董允就挺好的,諸葛喬也很不錯。
甚至是陳祗、諸葛瞻也可以接受。
他沒必要去將自己陷入那種是非之地、如履薄冰的困境。
自然,如今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丞相僅僅是稍微露出了一點端倪而已;且謹小慎微的丞相,也絕不會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他還有很充足的時間,將自己置身事外,將自身的定位明確。
在不辜負丞相信重以及不誤北伐之功的基礎下,讓其他人成為丞相之後。
方法也很簡單。
比如他以後,不會再有為馬謖求情之事。
譬如,遇到了類同於劉琰那種人,就會親自赤膊下場,睚眥必報!
逆魏的程昱,行事狠戾,多與人為杵,是故哪怕對逆魏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但此生都沒有位登三公。
鄭璞也想效仿之。
反正領軍征伐,本就無所不用其極。
對了,如果能樹立幾個政敵就更好了。
就是如今眾多僚佐在丞相糅合下,私下鮮少有爭端,難找出同級的對手來。
長史楊儀,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但有魏延一個就夠他受的了。
如果自己再去逼迫,恐他承受不住,做出誤了北伐之事來。
至於其他人,似乎沒有性情難容者。
第198章 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