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阿斗
先入為主,便偏愛之。
初,天子劉禪對鄭璞便心甚奇焉。
後遣傅僉拜於門下一年有餘,僉見識大漲,因而更心異之。
今,得聞鄭璞以書法論忠節,恍然之間,竟心生「賢良自遠方來」的親切之感。
是故,天子歡欣,大悅之。
一番禮罷,甫一入席,便舉盞邀鄭璞共飲,以彰方才之言。
且飲罷,似猶不盡興,竟聲稱得聞鄭璞言「瘦筋」之風骨,心甚嘉之,有意日後臨摹而習。
亦讓鄭璞暗自汗顏不已。
其一,乃是有傅僉在側,他亦然知天子所習書法,乃丞相的隸書八分。
另一,則是身為帝王,如瘦金體這種書法,不習也罷。以免,冥冥中自有定數。
「山野拙作,得入陛下之眼,臣不勝自喜矣!」
略作思緒,鄭璞先謝恩,隨即便執禮而諫,「然,臣此書法,去肉立骨以勉氣節,乃人臣之道也!陛下乃天下共主,當行堂皇之道也!臣斗膽,請陛下勿摹習之。」
「噫!」
天子劉禪聽罷,喜笑盈腮,嘆詫出聲,「不想鄭卿之言,竟與費卿所諫相差無幾,此非賢才者,見事皆類同邪!」
費卿?
乃黃門侍郎費文偉邪?
然而,丞相南征歸來後,不是遣他往赴東吳出使了嗎?
鄭璞聽罷,面露訝然,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而性情敦厚的天子劉禪,見狀大樂,以言謂之,「鄭卿不知,你錄《陋室銘》贈巨師之絲絹,朕亦嘗睹之,見此『瘦筋』書法頗奇,自摹而習以為樂。費卿得聞,乃有諫於朕。其言與鄭卿今之辭,竟幾無別矣!」
原來如此。
聞言,鄭璞連忙行禮,口自謙遜之。
天子劉禪似是甚親近鄭璞,言笑晏晏,不僅將那《故鄉的原風景》屢屢贊之,聲稱已令宮中伎樂習之,待曲諳舞成,定邀鄭璞前來共賞同樂。
竟連那竹筒飯,亦然被話及。
對此,鄭璞倒沒有,心生「不問蒼生問鬼神」的譏諷之意。
乃是感嘆,類似於「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憐憫。
眼前之人,雖貴為天子,衣食無憂,效命者眾,亦是不免淪為被世俗及禮法,所束縛的尊貴「囚徒」罷了。
似是天子年齒,比我還輕一二歲吧?
本當年少輕狂、鮮衣怒馬之齡,卻是終日睏倦於宮禁內,其中乏趣幾人可知邪?
思至此,鄭璞心中大諳,乃順天子之意,盡挑選些山野之趣、市井之樂,以及巴蜀及南中各地風物,細細言之。
亦讓天子談興大勝,喜逐顏開。
時而拊掌大笑,時而擊案而嘆,亦頻頻舉盞邀杯。
是故,服侍天子周邊的那年長宮人,不忍鼻目微發酸。
蓋因天子少小時,便服侍於側的他,已然許久未得見,天子有如此暢快淋漓之歡顏矣!
正言笑著,不想遠處一近侍步來,徑直入席,對天子執禮而拜,聲音淡淡,「陛下,時辰已至矣。」
「啊!今日之時,竟如此之迅邪?」
雖猶不盡興,然天子劉禪詫異罷,亦頷首,「朕知矣。」
隨即,起身步來,執起亦然起身的鄭璞之手,輕輕謂之,「與卿宴,時如白駒過隙,三秋竟一日也!甚惜!朕知卿尚需為國操勞,事務繁瑣,不宜多入宮,然朕甚喜與卿坐論,待他日卿休沐之時,朕再宴之。」
言之切切,讓鄭璞亦忍不住感銘五內。
當即,大禮而拜,昂聲而道,「得陛下宴,乃臣之幸也!臣嘗聞,得君主隆恩者,當殺身以報!陛下若有遣,臣必當此言矣!」
「言過矣!言過矣!」
扶起鄭璞,天子劉禪囅然而笑,輕輕頷首後,便轉身離去。
嗯,他乃去署今日的朝政案牘。
看似朝政盡托丞相,而得閒暇的天子,其實每日可供自娛的時間,並不多。
常卯時便臨朝,若逢無朝會,將轉為自讀書傳,晌午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