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風呼聲漸低,雪落勢漸小,兩岸漸漸響起了吼聲。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二月已悄然來到。
告別了這一場追尾的大雪,樓船的速度不經意間慢了下來。
五關武夫王項軍與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和元陽華一如既往地打了招呼,領了幾個隊員去巡視樓船。
老管事元陽華心事重重,獨自站在甲板上任憑冷風夾著雪粒打在臉上,眼中滿是無奈地眺望遠方,本已無多的生命也不知還能活多久,原本還想多為雙陽商號多謀些福利,卻在一夜間發現自家大哥早捨棄了商號,另有所圖。
在他身後,裹著錦毛大裘的崔山山小步跑了過來,關心滿滿地勸道,「元叔,外面風大,我們回屋歇著。」
元陽華和他擺擺手,道了聲不用在乎,史無前例地問道,「你覺得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崔山山當場一怔,有些驚愕地看著元陽華,心道自家叔叔是怎麼了,好端端地突然提起父親幹嘛?
「你先別管我想什麼,認真地說說你的想法。」
崔山山裹了錦裘,平靜地回道,「父親是個偏執且瘋狂的男人。」
元陽華十分詫異他的回答,與他的眼神交匯,有所質疑地問道,「不是冷酷無情,或者多情殘暴?」
「當然不是。」崔山山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父親對娘親一直很在乎,從來沒有忘記過。對外的表現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內心的寂寞與悲傷,那些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便宜後娘都是些心懷不軌之人,或許被父親拋棄壓根都不在乎,只是想能從中獲取多少利益。」
「父親每一次分手,都會扔給她們大量的銀子。」
「外界盛傳父親濫殺無辜,血腥暴力,其實是不了解被殺的那些人有多麼貪婪,多麼殘忍罷了。」
崔山山抓緊元陽華的手,語氣堅定地說,「你的大哥,我的父親,從來都在做著他覺得對的事情,而且對之樂此不疲。」
元陽華欣慰地盯著崔山山,用力地握緊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小伙子,忽然伸出手想去拍在他的肩頭,才發現他已長的比自己更高,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樹下抹淚的少年。
雖然一如當年的弱不禁風,但是他的心已不復當年。
畢竟,崔山山是崔陽開的兒子。
「你的想法與見解,和你父親當年一樣別具匠心。」元陽華百感交集地看著他,情不自禁地說,「當年我可是個非常不受世人待見的瘋子,也只有大哥能理解我,肯接納我,一路上對我不離不棄。」
「我相信元叔年輕時的行事自有道理,只是世人愚昧不懂你罷了。」
元陽華聞言,大覺寬慰,縱然膝下無子,也無悔也。
「我忽然間覺得,該給你小子把那個門當戶對的媳婦提回家。」元陽華笑道。
崔山山一聽這事,臉色大變,苦澀地向他埋汰道,「元叔,你怎地如此話多,好端端地又提起她。」
這時的元陽華兩鬢白髮又多了些,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又加深了皺紋,語重心長地拉著他的手,「我這把上了年紀的老骨頭。都活了六十多年,早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在我的心中,元叔一如當年的英俊瀟灑。」崔山山一本正地說,「元叔永遠年輕,不會老。」
元陽華笑了笑,臉上的褶子更濃,筆直的腰微微彎了點,滿懷喜悅地拉著他朝艙內走去,走著還不忘笑罵他一聲,「你這混小子,油嘴滑舌的本事真是像極了大哥。不過,元叔是真的喜歡你這樂天的心態,要好好保持。」
崔山山重重地點頭,「放心吧,元叔,崔山肯定會一直笑下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經意地向游恪所在的方向瞟去,在那裡的人似乎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啾!
一聲清脆的鳥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隨後見到一隻青羽華麗麗的飛鳥從天而降,恰好停落在這艘樓船的主桅杆頂端,好整以暇地叼著青羽,一對斜長且明亮生輝的鳥眸匆匆掃過船身,與抬頭看它的眼神不期而遇。
這一刻,崔山山怦然心動,生出一見如故的錯覺,好似這一眼已是相識多年,恨不得振翅與它同去。
元陽華見它生的粉雕玉琢,只一眼心頭生出萬般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