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熹微

    .

    窗外樹梢上已經漸漸掛起了朦朧的月,樹影婆娑搖晃。

    昆菜不似揚州菜,烹煮實在漫長,春心提著食盒腳步急急地走著,想經快趕回院中。

    待她回到院外不遠處,驀然看見門口抱劍杵立的人,臉上閃過詫異。

    長公子竟然還沒有離開?

    春心驚訝須臾,提著食盒上往裡去。

    孟嬋音早已經沒有在涼室了,而是換了一身寬鬆的衣裙,裹著衽有雪白兔絨毛的披風,單手支著下頜,面色紅潤地看著對面的青年蹲在地上,給梅樹澆水。

    月色如霜,斜斜地落在地面與他的身上,水缸映照彎月,隨著撈月的舀水動作,平靜的水面激起一重重漣漪。

    孟嬋音臉上全是怠倦和對他的無言。

    她白日哭了許久,現在本就累得很,他還非要她坐在這裡,看他如何呵護脆弱的樹苗。

    不僅要她學會,後面還有抽查她學得如何,簡直比府上的教書先生都要嚴厲。

    用金子堆砌出來的青年矜貴,與這些俗事格格不入,但手法卻像模像樣。

    與方才的禽獸行為截然不同。

    他低垂著臉,輪廓比月華都要清冷柔和,冷白修長的手扶住兩指大小的樹幹。

    孟嬋音看得鬱悶,百無聊賴地生出了心思。

    「阿兄。」

    她突然喚了青年一聲。

    他幾乎未曾猶豫地轉頭。

    漫天灑來的鮮艷花瓣如同潑墨的水,罩頭迎來,落在他松松的黑髮上,衣襟上,懷中更是一大捧。


    他沒有料到她會忽然做出這般稚氣的行為,神色一怔。

    孟嬋音難得見他怔愣的表情,自覺有趣,彎下眼角,還有些紅腫的唇淺抿,霎時如熹微破霧,明媚燦爛。

    息扶藐原本要出口的責怪遽然變得無奈,撿著頭上與衣襟上沒有掉落的花瓣,含笑道:「再頑皮,阿兄可是要生氣了。」

    孟嬋音支著下頜,無辜地歪頭看他,心中不屑地撇嘴,「阿兄才不會這般小氣。」

    息扶藐剛想說些什麼,餘光瞄至一側提著食盒行來的春心,唇角的笑意略收。

    他將懷中與地上的花瓣歸攏在一旁,抻衣袍起身,又恢復了往日不苟言笑模樣。

    春心對兩人行禮,然後上前擺飯菜。

    不知道為何,她莫名覺得姑娘與長公子,似乎與之前有所不同,但又笨拙得看不出什麼來。

    息扶藐踅身從梅苗子走至石桌前,撩袍坐下,「你也只會欺負阿兄。」

    孟嬋音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接過春心遞來的玉箸,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燉得軟嫩的牛肉,放進口中品嘗。

    牛肉燉得腥味全無,辣中帶著喜報三元的酸味兒,好吃得她忍不住眯起水眸,含糊不清地隨口應他的話。

    「分明是阿兄喜歡欺負我,惡人先告狀。」

    她幾口吞下,又去夾一箸牛肉。

    息扶藐見她如此喜歡,眼中蔓延出暖意,一邊溫聲囑咐她就著飯菜,一邊讓她慢些,並未反駁她不經意的控訴。

    春心見兩人之間的關係又回到了以前,姑娘似乎也沒有之前那樣傷心,臉上也忍不住染上笑意,暗忖,果然還得是長公子才能安慰得了姑娘。

    前段時日這兩人看似相熟又生疏的氛圍,她時常讓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息府如今是長公子當家做主,小姐若是還想要個好歸宿,就得與長公子拉近關係,日後出嫁日子也好過些,所以春心樂意看兩人比尋常兄妹親密的畫面。

    今日息扶藐在蟬雪院閣待的時辰有些久了,外間的凌風進來稟了正事,他沒有坐多久便起身欲回去。

    孟嬋音忙放下玉箸,似依依不捨地送別他至門口,小意溫柔地說:「阿兄慢走,夜間勿要晚歇,別累壞了身子。」

    軟言軟語帶著揚州的噥意,他聽得眉心舒展,若非有旁人在此,定會忍不住好生琢磨她口中的關切,究竟有幾分虛偽與真假。

    息扶藐笑言:「嬋兒的話阿兄都記在心上,還望方才在裡面阿兄與你說的話,你也要記在心中,勿要忘記了才好



19 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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