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想到,不過幾個月時間,她居然逃出京師了,且是逃得徹徹底底杳無音訊的那種。
外頭都說她已經死了,描繪得活靈活現,他漸漸地也當了真,程嘯在街頭囚車裡看他的那一眼,他只覺得有問題,卻不料竟然是關於她的消息。
他是帶著恨意來的,但那股恨意已經不純粹,在殺父之仇之外,還衍生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拿她很難辦。
積蓄了四年的情緒什麼滋味都有,要以何種態度來面對她,他都拿不準。
昔年沒有能提起來的刀子,在她斗膽逃亡又被他捉到之後,本應該不加遲疑地落下去,但居然卻更加提不起來了。
「先出去吧。」他撫撫額角。
長纓看了眼他,退出門來。
郭蛟送她到門下,然後轉身,走到凌淵跟前:「姑娘還是變了。」
凌淵手扶著杯盞,半晌道:「誰沒變?我也變了。」
郭蛟默然。
凌淵卻似對此感受平淡,說道:「昨日過後,定然會有些傳言出來,在京師有消息回來之前,不要另掀出什麼波瀾。
「此外,她眼下既不肯回京,那就先把帶她回去的事情壓下來,且不要跟府里提及。」
如今不肯回去,來日也總會回去。
她這身份終有一日會傳開,到那時,則必將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倘若她毫無自保之力,那麼即便是回到凌家也只會變得不倫不類。
反過來想想,能為自己掙得一身功績,於她而言便是錦上添花。
郭蛟聽後微笑:「侯爺是真的變了。假以時日,姑娘知道了侯爺的用心,定會有所觸動的。」
凌淵睨了眼他,卻道:「她不會的。」
郭蛟頓住。
霍溶被擋在門外,臉色很不好看。
但凌家護衛們門神似的堵在門口,也讓他無可奈何。總不能再來次強闖?
此時見長纓已經出來,便迎上去:「沒事吧?」
長纓搖搖頭。
她也能感覺得出來凌淵態度比起當年緩和很多了,除去她昨日說出真相後到如今為止他主動的探問,昨夜裡他著郭蛟送來的藥,就是在那之前,他沒有直接撲過來尋她,昨日在衛所也沒有對她下重手,仔細想來,已經出乎了她的意料。
是仇恨隨著時間淡去了嗎?
她不這麼認為,別說才區區四年,就是十年,也不能讓一個人忘卻這樣的事故。
那他是在選擇相信她的話?
這也讓人不可思議。
不過,倘若能這樣的話當然是最好的,除去她實在不想在努力晉職之餘還要應付他以外,想要查出凌晏如此行事的原因,必須還得他凌淵參與。
無論如何,她和他是不適合成為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的,——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
她還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把她身上發生過的這些離奇的事情告訴他,不管他信不信。
往前走了幾步,見霍溶立在原地望著他,她神思微頓,便忽然沖他瞪起眼來。
這傢伙,昨日他胡說八道編排的那些倒罷了,又怎好伸手脫她的衣裳?
可是眼睛瞪了半日,又到底沒張嘴。
本來那件事就是個意外,他除她的盔甲,想來也不至於存著什麼齷齪心思吧?否則他大可以把她外衣也給碰了。
她若是脫口問罪,便反倒顯得煞有介事。
如此想想,好像除了瞪他兩眼,也沒有別的辦法。
霍溶看她自屋裡心事重重地出來,原本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的。
在她面前,他著實沒有什麼可跟凌淵相比的,即便他有張婚書,那也不是指婚聖旨,有些東西真不是圈地盤那般靠搶就能得到。
但被她這一瞪,他又抻身笑起來:「我又怎麼惹你了?」
「你自己不知道麼!」長纓沒好氣。
霍溶因她這小性子心裡反倒變得軟乎乎起來,一下子連距離也不是那麼遙遠了。
他走上去:「藥吃了不曾?還有哪裡不舒服不曾?回頭我讓那汪大夫定期來給你診診脈,那大夫說了,你心事太重,不能總是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