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東的行李很少,收拾全了只一個手拎包,比來時的那個包還癟。
看著怪淒涼的,小何送他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再次確認:「東哥你再四處看看,別落了東西啊。」
這話提醒了昌東,他折回後台,拎出一個皮影戲箱。
解放前,那些走街串巷規模不大的皮影戲班,全部道具裝起來也只兩口戲箱,扁擔顫巍巍挑起來,就是滿副家當。
昌東說:「我這人悶,也沒什麼愛好,這戲箱送我吧,沒事的時候,我還能刻皮子練挑線打發時間。」
戲箱不值什麼錢,小何樂得做人情,他把昌東送到巷子口,客氣地說了句:「東哥,你要想回來,隨時啊,打個電話就行reads;。」
昌東說:「謝了。」
他沉默地走向街口,一手拎包,一手拎戲箱,箱子比包沉,墜得他一邊肩下壓。
小何嘆了口氣,覺得昌東回來這事,八成是沒指望了。
昌東打車到北郊坊下,這裡是片待拆遷的城中村,因為開發商資金不到位,拆拆停停,一半殘磚剩瓦,一半樓屋尚存,風一起就嗆灰,基本沒人住了。
他憑著記憶認找,在一間大門面外停下腳步,掏出鑰匙開了自動捲簾門,用力往上一掀。
積灰簌簌落下,瞬間讓他灰了頭髮,陽光過處,塵灰亂舞。
屋裡停了輛越野車。
昌東走到車邊,車外後視鏡旁插了一朵已經風乾的玫瑰花,殘成了黑褐色,伸手一捻,脆碎的屑飛在空氣里。
車是幾年前孔央送他的,到手之後,昌東幾乎花了車價一半的錢來改裝,戈壁沙漠不是鄉村公路,沙漠易陷車,羅布泊又有成片的大鹽殼,會把輪胎戳磨得像狗啃一樣慘不忍睹。
裝了防滾杆,做了車體升高,換了全地形大輪胎,配了電動絞盤,一系列改裝之後,原本強悍帥氣的越野多了幾分不倫不類的敦實,孔央嫌不夠好看,昌東回答說,實用就行。
路上多的是外形煊赫的路虎悍馬,能引美女垂青,但於他,車是拿來用的,遇險要能救命。這車能留存也是運氣——「黑色山茶」那次,有大品牌車商贊助,為了廣告效應,不能開自己的車。
後來孔央死了,他變賣家產,留下了這輛車,封在這的時候,覺得也許有一天會用到。
車身積了灰,昌東拿手撣了撣,在後車廂前站了會,緩緩打開。
悶了很久的塑料味道撲面而來,裡頭一捆裹好的加厚黑色pvc屍袋,不用數,十八個,還有一袋零碎物件,有他的,也有孔央的。
昌東把屍袋往邊上挪了挪,給皮影戲箱挪位置。
不知道肥唐他們有沒有把那個視頻給看下去,4分12秒的時候,也就是他被磚頭砸得血流滿面的時候,他嘶啞著嗓子說了句:「我會想辦法幫他們收屍。」
沒有死者家屬相信這句話,相關搜救單位跟他們解釋過很多次了:「屍體找不到是正常的,知道彭加木吧?八十年代初在那失蹤的,六次大規模搜救,直升機都上了,到現在三十多年,屍體還沒找著呢。」
放好行李,昌東坐進駕駛室,清理手套箱的時候找到一塊過期的巧克力糖,兩年寒暑,融過又凝,已經沒了形狀,他剝了包裝紙,把糖送進嘴裡慢慢嚼。
甜味里有變了質的酸敗味。
他從衣服內口袋裡掏出那張照片。
黃色黏土裡長出的孔央,圓睜了眼,死不瞑目,長發亂在風裡,像招引的手,喚他過去。
一覺醒來,肥唐還是覺得怪堵的:背後講人壞話,沒毛病;做點虧心事,沒問題;但是被人當面撞破,太他媽沒臉了。
所以起床氣比往日大,先開店門,經過雜貨區的時候沒留心,碰掉兩土雞蛋,蛋殼一碎,蛋液流了滿地,分不出蛋清蛋黃——太久賣不出去,都壞濁了。
肥唐想罵娘:這兩年古玩生意不好做,他辟了半爿門面賣雜貨,就是為了找點貼補,沒想到一樣的不景氣,開一天店賠一天錢,這樣下去,哪年哪月才能發財啊?
還是老話說得好,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得有橫財才行reads;。
洗漱完畢,日上三竿,沒客上門,肥唐從貨架上拿了麵包牛奶當早餐,邊吃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