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齊天大聖！從一開始就是你這個蠢猴子的意淫，全部都是白日做夢！」
齊天雙手按地，五指分開，手背微微弓起，尖利的指甲在鐵鑄的地上慢慢划動，一陣陣足以刺穿耳膜的「嗤啦」聲在密閉的囚室中響起，不斷迴蕩。
孫悟空看著齊天，整張臉都慢慢皺在了一起，透著淡淡的煩躁。他蹲下身子，隨意擺弄起地上方才扯斷的鎖鏈，眼神飄忽。
「我不信一切都是假的，哪怕到了現在這種地步，我相信他存在過……至少一刻也好。」
孫悟空的聲音越來越弱，仿佛他自己也變得不太堅信，卻用掙扎著，不願意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如煙霧般繚繞在齊天身邊的黑氣開始向四周擴散，不久便將充斥整間囚室。
屬於世界的黑暗正緩緩的被屬於齊天的黑暗所蠶食，一切都在向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懦夫！」
齊天低沉的喝罵聲在這間逼仄的囚室間久久迴響，就像一顆細小的石子投入水面，盪起一陣微瀾，在剛要歸於平靜時，又一顆小石子投了進去。
「我做不到無所畏懼的，我只是花果山上一隻稍微聰明一點的猴子，一個小妖怪，我打不過李靖，打不過吳剛，打不過玉帝瑤池，打不過戰神紫瀾……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贏過哪個。
誰願意做懦夫呢？
誰不想做齊天大聖？
過去，我總覺得，我的誕生必定存在的某個偉大的意義，關乎著三界興亡、億萬眾生，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天對我考驗和磨礪。
可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老孫我去他的天！去他的諸天神佛、妖魔鬼怪、三界眾神！
老子現在只想日子能好過一點！」
孫悟空雙目猩紅，破口大罵，他一拳又一拳的砸在牆上，發泄心中的不滿與怒火。
不知是什麼時候，黑氣像一根根黑色的線已經悄然穿過分隔孫悟空與齊天的界限，如結蛹慢慢包裹住孫悟空的身體。
齊天淡淡說道：「世上的一切痛苦，其實都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說到底，終究是我們還不夠強大啊！」
寂靜中，他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眼愈發的恐怖滲人，卻又散發一種神秘的光芒。
孫悟空愣在原地，怔怔出神，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說道：「對啊！」
此時，黑氣已經蔓延過孫悟空的脖頸，孫悟空似乎有所察覺，低頭看了眼，悠悠道：「那便一起下地獄吧！」
齊天聞言，機械般的點點頭，說道：「好。」
囚室中，一切恍若雲煙般消失了，只餘下一個黑色的繭蛹靜靜的靠在牆角，散發著毀滅的氣息。
……
二月初，春雨綿綿，如牛毛般不要錢的往下落。
獄卒倚著一根長矛，百無聊賴的伸出手去接從屋檐流下的水滴。
一陣清風吹來，似乎將他的身子都吹的綿軟的下來，他晃了晃腦袋，強自振奮起精神，卻仍是力不從心的打了個呵欠。
獄卒探出腦袋，昂起頭，二月天尚未曾完全回暖，仍透著幾分涼意，雨水順著頭髮流到脖頸間，突如而來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奶奶的。」
獄卒低聲罵了句，又把頭縮回來，轉頭對著身旁的同僚道：「這換班的怎麼還沒到，都他娘晚了半個時辰了。」
同僚抬頭瞟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閉目養神，小聲道：「都是群大爺，有幾個準時的，再等等吧！」
「娘的，老子非得到將軍告他們不可！」
「告吧告吧！今天你告我，明天你告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你要是累的受不了，就靠牆上睡一會，誰管！」
同僚感慨了幾句，往地上一坐，長矛隨手扔到一旁，咕嚷道：「人來了，記得喊……」
話未說完便呼呼大睡起來。
獄卒左右望了望，正欲步身旁同僚的後塵，突然，天牢內一聲轟鳴巨響，宛若雷鳴，就連腳下的地面都震顫不已。
「怎麼了，怎麼了！」
同僚從夢中猛然驚醒，忙摸索他放在地上的長矛。
獄卒扶著牆，努力站穩了身子，神色一變，「不好，天牢裡怕是出事了！」
同僚雙手握住長矛站到獄卒身旁，神色警惕，問道：「怎麼辦，要不要進去看看？」
「看個屁，這裡面的犯人哪個不是窮凶極惡，身上背著十幾條人命，裡面出事自然有牢衛出馬，咱們就是倆看門的，犯傻了才進去！」
同僚點頭道：「也是。」
兩人自然事不關己，不願惹出什麼麻煩，卻也知此刻不是偷懶的時候，強打起精神，嚴陣以待。
……
天牢最深處，孫悟空不知何時已經從黑色的繭蛹從爬了出來，一拳砸穿了囚室的大門。
兩隻毛絨絨的手從拳頭大小的洞口伸出來，生生在三寸厚的鐵門上撕開一道口子。
孫悟空從口子裡鑽出來，轉身盯了鐵門，一動不動。
天牢內，聽到動靜的牢衛匆匆趕來，便看一個黑乎乎的瘦弱背影橫亘在一面裂開鋼鐵大門上。
牢衛們站成一排，手中握著鋒利的鋼刀，面色凝重的盯著那副詭異畫面下瘦小的背影。
牢衛咽了一口唾沫，衝著猴子的背影喊道：「大膽囚犯，還不束手就擒，念爾是初犯，還能饒你一條性命！」
孫悟空卻仿佛沒有聽見，依舊愣愣的看著鐵門，無動於衷。
牢衛見孫悟空充耳不聞，咬牙怒喝道：「莫以為吾等的刀不利否？」
「它畢竟關了我很久，我毀了它，天經地義。」
孫悟空輕聲道，像在找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又像是在對某些傢伙宣告自己的行事準則。
他上前一步，雙手抓住鐵門上已經被撕開大縫，往後一拽，將鐵門直接卸了下來，高舉在頭頂，然後轉頭，隨意瞥了眼在他身後聒噪的那群人，把鐵門扔了過去。
一陣塵埃落定之後，孫悟空雙腿微顫的朝著血泊走去，他掃過腳下一具具神情定格在驚恐中的屍首，用他一隻純白一隻漆黑的眸子對視牢衛死不瞑目的雙眼。
接著，孫悟空緩緩的蹲下，趴在屍體上，張口咬住他的脖子，扯下一塊肉來，吞進嘴裡。
昏暗的燭火在黑暗的天牢中散發的微弱的光芒。
孫悟空沐浴在這片微弱的光芒下，安坐在血泊中，嘴巴鼓起，上下頜不斷重複著開合的動作。
有囚犯聽見風中傳來細微的咀嚼聲，四肢伏地，瘋也似用自己那瘦骨嶙峋的身體衝擊著牢門，發出猶如野獸的吼叫。
「給我吃的！我要吃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艱難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