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高居上座,雲髻高挽,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一身大紅色罩袍,用金線繡著牡丹花,罩袍下是深紫色衣裙,化著淡妝,面容精緻,雖是半老徐娘,但風韻猶存,想來年輕時也是傾倒一方的尤物。
她伸手端茶杯,手腕上繫著玉墜子,成色極好,是南域特有的冰種翡翠。
女人微微探身低頭喝茶,目光不經意間觸及到了身邊桌面上的玉牌,頓時沒了喝茶的閒情逸緻,輕輕把茶碗頓在案上,抬眼看立在下面的少年。
「你師父讓你來的?」
「回夫人的話,家師讓我來借住些時日,順便找份活干。」少年點頭,心說自己對時間的把握還是不甚準確,本以為日上三竿府里人再怎麼懶也該起床了,結果自己在廳堂中從上午等到中午,這個貴婦人才姍姍來遲。
「老爺現在不在家,府里一切大小事務由我統管。」夫人點點頭,「我問你……這塊牌子,是從哪兒來的?」
「家師交給晚輩的。」
「那麼……這塊牌子怎麼用,他應該也告訴你了?」
「家師有言,鎮南王曾欠他老人家一個人情,我持此令可讓王爺幫我一個忙。」
夫人的臉色微變,面覆寒霜,沉聲問:「那麼……你要我們幫你什麼忙?」
「晚輩希望能借住幾宿,然後找個活干。」少年躬身行禮,「這就晚輩的全部要求。」
夫人鬆了口氣,臉色稍稍好看了些,旋即又有些驚異,「你只要這些?」
「是的。」
夫人盯著少年,目光上下掃視,想把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通透透,她發覺自己看不透這個奇怪的年輕人,但她又看不出什麼來……她一開始擔心這孩子仗著當初老爺許下的諾言漫天要價,但如今這個人什麼都不要又令她有些憂心,俗話說反常必有妖,女人擔心這少年會不會打著什麼其他心思。
氣氛有些凝重,兩人都不說話,少年倒是坦然,站得筆直。
「好吧……」夫人揮揮手,「王府後院沒人,你可以搬進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於找活干……府里不缺人手,你自己出去找吧。」
「多謝夫人。」
女人點頭,伸手拿起桌上的玉牌,「那麼這塊牌子,我收回了。」
「憑夫人吩咐。」少年行禮告退。
「等等。」女人又抬頭叫住他。
「夫人還有什麼事麼?」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笑笑,「晚輩姓葉名梓,夫人叫我葉梓就行。」
鎮南王府面積極大,整個渝州城城東幾乎都是王府的地界,閒雜人等在玄武街街口就該止步,再向內就是戒備森嚴的王府重地,外人不得擅闖。
葉梓拎著包袱背著劍在王府內兜兜轉轉找後院,鎮南王府是典型的南方園林設計,這裡門廊迂迴曲折,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石階小路隱於花叢灌木之中,曲徑通幽,禪房深寂。葉梓有些納悶……這麼大的王府,人丁未免也太單薄了?虧夫人還說府內不缺人手,除了剛剛在大堂中見到的兩個丫鬟和老管家之外,葉梓一路走來甚至都沒見到一個侍女。
少年撓了撓頭,沒人也好,人多眼雜,他過慣了冷清日子,樂得自在。
葉梓穿過一條跨越荷塘的長廊,接著推開一扇牆上的門,才見到了自己的住處。
所謂後院,其實是王府最南端的一片閒置空地,廂房背靠高牆,門前是鋪著地磚的空地,另一頭有一座角樓,青磚灰瓦,與廂房遙遙相望。這裡寂靜冷清,沒什麼人來玩,但與後院一牆之隔就是鄰街的喧鬧嘈雜,商販腳夫各色行人從后街上走過,熙熙攘攘。
少年推開廂房的門,這裡顯然常作客房,床鋪整整齊齊,地上一塵不染,書桌衣帽架擦得鋥亮,葉梓有些吃驚這裡的整潔,王府里雖然人手不多,但貌似有個細心的管家,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但既然這裡從今往後是自己的地盤了……就沒必要那麼講究啦,少年把行李隨手丟在桌上,飛撲上床手腳大張,以一個大字形的姿勢趴在被褥上,舒舒服服地把臉埋進枕頭裡。
葉梓從中土到東域趕了很長的路,心神俱疲,一路上都不太平,在戒備森嚴的王府里,他終於能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