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悠悠靠坐在搖椅上,眼睛耷拉著無精打采,房間裡光線很暗,深色的幔帳垂下來擋住陽光,這裡的擺設很簡單,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以及老人身後的爐子。其實整座神學院都崇尚簡潔,從紛亂的演武場到嚴肅的丹青樓,在這一點上並無不同,這是一種美學,所有人都承認。
老夏打不起精神,他是神學院藥材科的負責人,學院中所有丹藥使用都經過他的手,辨別丹藥真假藥效強弱……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無聊的工作。
丹藥在煉製成形後自成一體,在不破壞丹丸本身的情況下判定其成分火候本是極其繁瑣且困難的工作,通常需要專門的小組進行長達數日甚至數月的取樣分析比對……這個過程有序而緊張。
但這是在外界,神學院從來沒有那樣的組織,整個偌大的藥材科數十人除了老夏,其他全部都是打雜的。
老夏真的覺得自己的工作窮極無聊,因為老人從來不需要什么小組,他只需要打開藥瓶瞄上一眼聞上一口就能拍板真假,甚至不需要把藥丸倒出來,從業數十年無一失誤……這真是極簡單的過程,簡單雖然很美,但也很無聊。
所以藥材科才只有老夏,他一個人就能抵得過幾十支專業小組,其他人只能礙事。
老夏睜開眼睛,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藥瓶,整整齊齊的細口白瓷瓶,很有視覺震撼力……普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同時見到如此數量的丹藥,但老夏已經見了一輩子。
他嘆了口氣。
老人伸出瘦長的手指夠桌上的瓷瓶,但他的年紀大了,手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瓷瓶搖搖晃晃在老人的指間,看上去驚心動魄……如果一個不小心瓶子摔碎了,其中的丹藥可能就報廢了。
但站在暗處的人不動聲色,他不擔心,因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他還沒有那個資格擔憂老人。
老夏也不擔心,他已經數十年沒有摔過瓶子了……他的手上從來沒有意外。
但意外發生了。
瓷瓶忽然脫離了老人的控制,它從那張枯瘦的手掌中逃離,順著桌面滾落在地上。
兩人的目光追逐著墜落的白瓷瓶,直到它落地摔得粉碎。
白瓷碎裂的聲音很清脆,打破靜謐,誰都沒有說話。
藥丸滾落出來,頓時異香遍地。
老人收回手,幽幽嘆氣,「真的老了。」
「前輩春秋鼎盛……言老還為時過早。」旁觀者說。
老夏搖搖頭,笑,「連瓶子都抓不住了……還不老?」
年輕人沉默,以他的年齡資歷,本沒有資格站在這個高度說話,面前的這個老人見過的丹藥比他吃過的飯都多……但他站在了巨人的肩上。
「可惜了啊……極品清心丹。」老人換了一個瓶子,晃了晃,輕輕把蓋子旋開一條縫隙,「能把我面前這張桌子用丹藥鋪滿,楊家的財力果然驚人。」
「晚輩斗膽,這些東西在前輩看來不值一提。」
「楊少主不必多禮。」老夏搖搖頭,把瓷瓶放在桌沿邊上,這表示丹藥品質通過考核,老夏眼力毒辣,殘次品根本無法瞞過他的眼睛……能經過他的手安然無恙回來的必是上品。
老夏堪稱丹藥鬼門關……次品的結局非常悲慘。
老人搖了搖頭,揮手連瓶帶藥丟進了身後的爐子。
爐子中傳來一聲爆裂,價值不菲的藥品就這樣化作飛灰。
這就是神學院中著名的焚藥爐……不知道有多少丹藥葬身此地,但凡老夏不滿意的藥品,最終歸宿都是這座爐子。
所以藥材科也是神學院最燒錢的部門,一半用來買藥,一半用來燒。
老夏身後這黑糊糊滿是炭灰毫不起眼的爐子恐怕是世界上吃丹藥數量最多的東西……真是個傳奇。
「很好奇?」老夏見少年探頭探腦,「這世上煉藥的爐子比比皆是,但焚藥的爐子獨我這一家。」
「果然不同凡響。」少年點點頭。
老夏再拾起另一個瓷瓶,輕輕晃了晃,聞都沒聞,抬手就準備往爐子裡丟。
「前輩且慢。」少年出聲,語氣急促。
老人嘴角勾起弧線,「剛剛那瓶極品清心丹摔碎,你都無動於衷……為什麼這瓶垃圾你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