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處在不斷的困惑中。被困惑磨折過的人或許因此聰明起來了,或許更笨了。但決不會和原來一樣。
任放家的狗也姓任,叫任我行,意思是咬了人不負責。任我行沒有被拴的習慣,因此喜好四處遊蕩。它最愛在學校門口待著,待到放學時施展吸星大法。所有路過之人無一倖免。校服是任我行首選攻擊目標──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以為有開襠褲的校服是一種時尚,其實他們再仔細點兒就會發現,所有校服的開襠標準並不統一。任我行的這一舉動令大多數學生不敢在學校撇大條,生怕給任教主聞出來。學校周圍一度出現了寸草不生、四季如冬的奇觀。樹木沒有枝條,因為都給臨時製成打狗棒了。
任我行不僅對人類施暴,連同類也不放過。它從村頭開始,挨家挨戶地找。有了施虐對象就能毫不猶豫地撲過去,一個也不放過。而它的體格確也強悍,經它咬過的狗非死即傷,沒有抗衡之力。任我行終於惹下了大禍。對村長家的金田一不加區別地先奸後殺,摧殘致死。
對於造成恐慌的猛狗任我行,村里人忍無可忍,一致要求殺了。
任放他爹感覺到了風聲鶴唳,怒不可遏。衝到村口大聲叫喊。無奈他因過度緊張又開始習慣性口吃:「誰……誰想宰……宰我……行啊!行啊!」
好狗頂半子。農村養狗由來已久、自然而然,顯著是那樣的天經地義。村里人想著由此彈不上指頭,便只有在狗的健康狀況方面作文章了。遺憾的是,任家從人到畜牲都很壯實,狂犬病口蹄疫雞爪瘋豬癲癇之類假設均不成立。村長說咱村獸醫沒文化,於是派了個文盲去城裡請獸醫。文盲一路打聽獸醫站怎麼走,後來自己嘻嘻哈哈穿回一件很薄很華麗的衣服,聽說這也叫「獸醫」。
就在這麼一個過程里,任放上完了小學,上完了初中。任家屬於村里比較富裕的門戶,就連他那個村也是這一帶的名村,專出有錢有權有文化的名人。
任放他哥就是名人。他有錢有權,因此有了文化,老早還參加過革命。不過不是*,而是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
但任放他哥的身份顯貴並不止於此,還有那與之相匹配的、毫不遜色的輩分。村人見面,站著詢「飯否」,坐而論輩分。只有輩分理清楚了,才有了尊卑大小,才有了正式的稱呼。這裡不說任放他哥,單就任放,便能是最好的襯託了。農村本來輩分就極難分清,有時與年齡相去倍蓰,任放哥七十多歲,也就是說,在任放剛出生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是誰的爺爺了。據說任放出生時的報喜炮仗一放,一堆的老漢老婦便歡天喜地地大喊:「爺爺!爺爺終於生出來啦!大胖爺爺乖!」
任放他哥叫任東行,跟任放家的狗只差了一個字。在這個村里,任放從小見到的不外乎人和狗,聽到的也都是人聲和狗叫;加上任放天生傻愣得出奇,在這種時候總是不懂得人狗之別。他六歲那年,讓村東任守根家的「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咬了一口,疼得哇哇大哭。自此便也知道了咬人的是狗。同年年底,他與遠房哥哥任東行第一次見面。東行為了表示親熱,親了任放一口。卻把任放嚇得嗚哇大叫,死活認定任東行是狗。
除此而外,任放其實是憨厚而不愚蠢,老實卻不懦弱,念書全村第一。算命先生據他額頭上的小包斷定他有慧根,儘管後來科學證明,那是個青春痘。但在當時,村里人卻對他讚不絕口,總以他為榜樣訓誡自己的孩子。他們的羨慕中帶著七分嫉恨,直想把任放一巴掌扇在牆上當畫看。任放也因此招來很多同齡孩子的妒忌,他們給任放取外號。
村人不知取外號有很多講究,所以取得很粗俗。他們只是在原名後面加一個「屁」字,叫做「任放屁」。
據說這綽號也與他爹有關。他爹最喜說的詞就是「放屁」,跟人講話時連續不斷地瘋狂使用。任放他爹有時和任放他媽吵架,就要不斷地大喊:「放屁!」
這時任放條件反射地跑出來領死。
他爹豹眼一瞪:「你出來幹啥?」
任放支吾道:「你不是叫我嗎?」
他爹喝道:「放屁!」
任放回道:「哎!」
任放高二時與任東行有了第二次見面。高中並非義務教育,這一點任放父母很清楚,所以他們硬是要任放停了學來種地。雖說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