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看著山下的一片汪洋搖頭道:「難...」
今年的水勢,他和杜衍、唐奕詳盡地分析過。
「老王爺忘了景佑元年那場大水了嗎?從現在來看,今年的河患可能比當年的還要凶!」
趙德剛聞言仰天哀嘆:「天不佑我趙宋啊!」
可惜,老天聽不到趙德剛的哀求,或者說....
在這一刻,老天根本就沒想保大宋平安!
回山潰堤只是一個前奏,真正的大災才剛剛開始。
正如唐奕所料,汴水沒有因為一個小小的回山而止住它瘋漲的氣勢。五月十六,開封城內,汴河、金水河、蔡河、五丈河皆是水滿河盈。最危處,汴水距河岸不足一尺,眼看就要漫堤而出。
朝廷此時已是焦頭爛額,不光京師一地,整個西北各州皆有河防告急的奏報。二十餘州府,近百萬宋民至於危難!
趙禎一面令各州知州全力搶險,一面讓政事堂諸位朝官定下治災救災良策。這個時候,在副相的位子上蟄伏了近一年的文彥博,終於開始發威了。
自從趙禎放權政事堂全力治理西北水患開始,宋庠就成了擺設,整個政事堂上下,皆是文彥博一人指揮。
對此,宋公序不但沒有一點怨言,反而極為配合。
宋狀元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要是平日裡平衡上下關係,把朝堂弄得一團和氣,那是他宋庠的長項。但要說救場子,治亂局,三個宋公序綁一塊兒也不如一個文寬夫!
論起救場子、治災平亂的本事,大宋朝文相公說他是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其果斷善籌的個性盡露無遺。
汴京城中。
文相公一面把城中居於低地的城民提前向皇城四周及大相國寺所在的高地遷移,一面令內城的京屬官員、富戶貴胄大開府門接納百姓,以防患於未然。
西北方面。
文相公嚴令各州死守堤壩,凡上堤護河者,可免夏稅;更下令西軍各廂,除職守必需之兵,余者皆投入河防之務;各地運轉西北救災之物資,途經各州時不得卡扣;南方各地查點糧草,隨時準備轉運災區。
在文彥博輾轉騰挪,左右支應下,大半宋屬州縣雖手忙腳亂,但卻亂中有續的與天災抗爭著。
...
五月十九,開封五河水位持續告急,已與岸堤平齊。
二十日,漫堤而出。只半日,汴河兩岸居戶家中就已積水三尺。
二十二日,開封城南災情最甚處,平舍只余瓦頂,高樓亦不見街門。
城南、城東一邊汪洋......
此時就看出文相公的深謀運慮,開封雖半城沒入洪水之中,但由於處治得當,遷徒及時,此次水淹開封,溺亡者竟不足百人之數,乃歷次災情之中,傷亡最少的一次。
二十三日,水災到達頂點,汴河水勢亦不再漲,但也未有退象,河官上報,預計開封水患最少也得半月才能退去。
陳執中得了城中的奏報,也是長出了一口氣。若是河威不止,再漲下去,就要淹到禁軍大營了。
陳執中慶幸的同時,也不由的對文彥博暗暗佩服!
此大災之年,能處治得進退有度、井然不亂的,大宋朝絕不超過三人之數。而除了文寬夫,另外兩個都已經在觀瀾書院養老了...
而且別忘了,文彥博如今只有四十餘歲,正是當干之年,得此大才,宋之福矣!
...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大規模的,一下向內城聚攏幾十萬居民的行動,可能除了千年後的中華,也就只有大宋能做到了!
一來,得有像文彥博這種膽大包天,還能果斷行事的宰相;
二來,大宋貴族的節操還是值得讚頌的。
不但京屬官員、文武群臣樂意在危難之時接納百姓,就連皇親貴胄此時也顯示出極大的胸懷。
汝南郡王、北海郡王率先開府,騰出屋舍接納百姓;然後是王家、石家,這些未受災的將門貴胄緊隨兩位賢王之後;就連鄭國公主都騰出大半個宅邸供災民居住,而且,日常餐食皆予救濟。
試問,哪朝能做到大宋一般寬仁?
正想著,有內侍傳旨,令他福寧殿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