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簡易這理直氣壯的豪言壯語,祁繼白竟無言以對。好半晌,祁繼白嘆了口氣,「收來你這麼個徒弟,真是我前世修來的孽。」
&父何必如此說?」簡易問,「莫非你怕我完成不了答應過你的事情嗎?」
&只怕你在遵守承諾之前,就先一命嗚呼了!」祁繼白長袖一甩,沒有好氣地道。
簡易笑了笑,倒也沒有繼續與他饒舌,而是移到窗邊,往外看了一眼。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山下一條小路。此時此刻,文軒正從山上下去,經過這條小路。
簡易就這麼凝神看著。
一路之上,文軒都這麼形單影隻,對旁人的目光視若無睹。他並不與任何人接觸,其他人也不會特地與他接觸,仿佛身處兩個世界一般。簡易心想,師兄如今在宗門內混到如此地步,一定是會寂寞的。但想到文軒如今的寂寞,簡易在為他難受的同時,心底深處卻難以避免的有幾分暗喜。
直到文軒將要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時,忽然冒出一個人,將他攔了下來。
這忽然冒出的,便是剛從文軒那裡出來不久的駱輕泉了。要說駱輕泉這人也是無聊,攔了文軒吧,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做,就非得站在那裡撂幾句狠話才走,仿佛如此就能心滿意足了。
駱輕泉如此幼稚的舉動,卻讓文軒多了幾分高興,臉上神情都舒展不少。
簡易在上頭看著,指尖忍不住扣緊了窗欞。
&把漆給摳掉了。」祁繼白敲了敲他那指尖,提醒道。
幸而駱輕泉很快就與文軒分道揚鑣,簡易也將指尖鬆了開,窗欞總算保住了上面的漆。只是他看著駱輕泉的那目光,陰沉沉的,充滿了敵意。
祁繼白在心中為那飛來橫禍的駱師侄默哀了片刻,便不打算再在這裡礙著簡易繼續表達他那變態的占有欲了。
他起身告了辭,往自己的丹室走去。
而簡易面色陰沉了片刻,漸漸也就緩了過來。他雖然不爽,卻並不打算採取什麼手段。實際上,簡易對駱輕泉的敵意並沒有保持太久。因為他知道,這都只是暫時的。
隨後又過了數日。簡易一直拼命地推演著自己所需要的功法,總算初見成效。但想要在文軒那兒露臉,他還得先把自己的臉色給養好了。
在這數日之內,文軒徹底深居淺出,連一次門也沒出過。幸而駱輕泉幾乎每日都要上門挑釁,總算能讓他解點悶。卻就在這日,文軒估摸著又到駱輕泉來找茬的時候了,心血來潮,站在門口看了看。
駱輕泉果然又跑來了,卻停在了山腳,正被一個人攔下說話。
文軒定睛一看,那與駱輕泉說話的,不是張笑晴是誰?想到前段時日張笑晴那一見他就跑的態度,文軒心裡猛地一沉。
駱輕泉向來都對張笑晴抱有很大的好感,此時被這麼一攔,整個人都多了幾分激動與緊張。隨後不知張笑晴與他說了些什麼,駱輕泉臉上顯然多了幾分錯愕。
他就這麼錯愕地往文軒洞府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望見了文軒,臉上便又多了幾分尷尬,很快便將目光收了回去。
張笑晴又說了些什麼,文軒聽不太清,只猜測大概是什麼警告之辭。
等到張笑晴走後,駱輕泉又抬起頭,再看著文軒的那目光便複雜多了。他抬腳往文軒這兒走了兩步,抬起手來似乎欲言又止,卻又搖了搖頭,最終轉了身,沿著原路回去了。
駱輕泉此前那樣糾纏文軒,全因為心中一口壓不下去的自尊心。
然而一比便知,一直以來他對張笑晴所抱有的那些情意,遠比那口自尊心來得重要得多。
從那以後,駱輕泉再也沒到文軒這兒來過,與宗門內其他弟子一般形同陌路。
文軒坐在洞府之內,自嘲地笑了笑。桌上壓了一摞信箋,全是簡易這幾日裡來的信,有時候一日恨不得來幾封。文軒有時會覺得簡易太過粘人,但如今,這些信箋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直到了翌日清晨,竟然連簡易的信箋也不來了。
文軒一直等到吃過午飯,往外看了又看,心中正覺得奇怪,卻見一個人影雀躍地從門外撲來,徑直撲到他的手邊,竟是簡易終於從祁繼白那裡出來了。
&兄!」簡易已經趁著這幾日將自己養得精神得很,一見文軒就開始黏糊,「多日不見,你想不想我啊?」
文軒笑著問他,「幾日不見?」
簡易掰著手指頭一算,乾笑了兩聲,「好像……五日了。」
五日啊,原來僅僅過了五日。算來真的只是很短的一點時間,文軒卻覺得仿佛已經過了很久。此時再看到簡易,他真是高興極了。
他笑著摸了摸簡易的腦袋,認真答道,「我很想你。」
簡易心中剛剛一樂,便見文軒又嘆了口氣,連忙問他發生了什麼。
文軒便將駱輕泉那事給說了一遍。雖然是簡易早就已經預料到的事情,此時聽文軒說來,他卻還是認真得很。
&兄,」聽完之後,他問文軒,「你想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文軒想了想,點了點頭。
&笑晴……那張師姐,」簡易便告訴他,「以前其實一直對你有些好感。」
文軒微微一驚,但細細想來,這個事實卻也不是那麼令人意外。
&她是掌門的弟子。以前掌門還對你有所算計的時候也就罷了,到後來你與掌門幾乎撕破臉皮,掌門又哪裡還容得了她有這種心思?」簡易又道,「而要打消她對你的念頭,其實也簡單得很。」
聽到這裡,文軒其實已經明白了。他嘆了口氣,靠在桌上,眼眸低垂,「也就是說,掌門將真相,告訴她了吧?」
簡易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但目光已經告知了一切。
&來如此,」文軒反覆嘆道,「原來如此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這身世。」
難怪張笑晴原本與他那樣要好,現在又是這樣的唯恐避之不及。原來改變她的並不是那些流言,而是事實本身。
後來張笑晴攔住駱輕泉,大抵也只是擔心駱輕泉與文軒牽扯過多後落下不好的後果。至於她究竟是也告訴了駱輕泉真相,還是只以兩人的關係作為要挾,就不得而知了。
&兄,別傷心了。我之前不是說過嗎?他們現在這樣,只能證明你根本沒有必要將他們放在心上。」簡易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拍他的手背,「再說了,」簡易又低下腦袋,將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實話實說,以前看著其他人那樣在你身邊繞,我總是嫉妒得很。」
文軒敲了他的腦袋,「你啊。」
簡易捂著腦袋往後退了退,鼓著個嘴。
文軒的心情卻莫名又好了不少。拿眼下的處境換取簡易心中的那點舒坦,細想之下,大抵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