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陳德昭站在正對著花園的窗前想心事。天已經快黑了,園子裡的積雪泛著白光。屋子裡開著熱水汀,但陳德昭仍然覺得冰冷刺骨。佘曼詩傷成這副模樣,那個行動起碼是要推遲了。至於那個行動是否還能執行,必須等到佘曼詩清醒以後才能知道。雖然敵人肯定會監視他和佘曼詩的談話,但他可以借著醫生身份的掩護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諸事不順啊!陳德昭嘆了口氣,盤算著給黃善國的那封電報,電報里他將明確提出暫緩執行那個計劃,並安排董金濤先接手滬西特委的工作,把滬西特委的情報網重新運轉起來——如果那個計劃仍需執行的話,接手滬西特委的工作對執行那個計劃也將大有裨益。
陳德昭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午飯沒吃飽——古里安醫生真不愧是個猶太人,精明得可以。午飯時傳說中的美味孜然羊排倒是出現了,但只有一小塊,上面還沒有多少羊肉!其他的便只有一盤清得可以用來顧影自憐的湯和一小片硬得可以用來砸人的麵包。
想到古里安,陳德昭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然後陳德昭抬腕看了一眼手錶,今天傍晚他和交通員有一次接頭,正好可以讓交通員把電報稿交給秘密電台發出。
……
日本憲兵隊的牢房晚飯開得比較早。下午四點半,天還沒黑看守就把一個飯糰和一小碗醬湯從送飯的小窗口推了進來。
吳四寶望著那麼一丁點晚飯又嘆了口氣——每次開晚飯的時候他總要望著餐盤嘆氣。過慣了好日子的他平時每餐總是要擺上二十幾個菜,旁邊還有下人服侍著。到了憲兵隊的牢房裡,嘴巴早就淡出鳥來,整天老是飢腸轆轆的。但是沒辦法,有飯吃總比餓著好。
「這就叫虎落平陽被犬欺。」吳四寶安慰著自己,他閉上眼嚼著難吃的飯糰,想像這是滬上著名的德大西菜社的七分熟的牛扒——嫩嫩的、帶一點兒血絲,香噴噴、有種黑胡椒的味道。「等愛珍來看我時,一定要讓她弄點好吃的進來。而且等脫稍(出獄)後,我要好好補償補償自己的腸胃!」
他一口氣喝乾了醬湯,並沒有覺察出醬湯里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味道。然後便坐在單人床上仰望對面帶鐵欄杆的窗外那一小塊陰暗的天空。望著望著就覺得腦袋發昏,再也支撐不住,一頭倒在床上暈了過去。
朦朧中,吳四寶聽到有人打開了牢門,感覺到有人用手推他,有人輕聲喊他:「吳桑……吳桑……」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徒勞的一歪頭陷入更深的昏迷。
影禎大佐的副手林少佐滿意地看著他昏睡過去,吩咐手下的軍醫過來檢查了吳四寶的身體狀況。軍醫檢查完後,收起聽筒沖他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林少佐湊到吳四寶的耳邊,用儘可能輕柔的聲音問道:「你手裡有沒有一本梅機關的保密簿?」
「保密簿?」吳四寶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有的……」
林少佐大喜:「你把它放在哪了?」
吳四寶此時的回答屬於標準的夢囈:「放在……我們家佛堂的……佛龕後面……」
林少佐的心中涌過一陣狂喜,「說得快」果然是一件寶貝!只用了幾分鐘的工夫就從吳四寶的嘴裡套出了這麼重要的情報!他再也不顧睡在床上的吳四寶,轉身衝出牢門去安排人員馬上搜查吳四寶的豪宅。
而吳四寶則一覺睡到第二天晌午,並且一點也回想不起這晚曾經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當晚自己吃好晚飯就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死。
余愛珍跨進新亞大酒店大門的時候,載著清水脈衝少佐的日本海航鹿屋航空隊的「九六」式陸攻也轟鳴著離開了跑道。
余愛珍乘電梯上樓的同時,「九六」式陸攻的駕駛員正拉杆、收起落架、加油爬升。
當余愛珍走過長長的樓道、敲響601號房間的房門時,起飛後不久的「九六」式陸攻則剛剛爬升到雲上。駕駛員柔和的收油門、推桿改平,然後他蹬左舵,「九六」式陸攻越過長江向西北方向飛去。
胡瀾城剛拉開門,余愛珍就一頭扎進了他的懷抱:「寶貝,我想死你了!」說著,她的腳輕巧的一勾,關上了房門。
她摟著他,用一種近乎痴迷的目光望著他。這時她們相識這幾天來她第一次沒有任何雜念的看他。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