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有記:「紙,絮一苫也。從糸,氏聲。」
以紙為載體,為世間傳承下了無數先賢哲理和歷史瑰寶,人們也把他們想說的話書在紙上互訴衷腸,故而,千年過去,「紙」扮演著一個永不作聲、靜看世情的旁觀者。
對紙而言,眾生所謂的世態炎涼、恩仇功過、情情義義、青紅皂白,全是過眼雲煙,從來沒有「永恆」這一回事。
不單世事如斯,就是那些在紙上書寫的世人,他們的生命也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會熄滅,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就像此刻,它正又平靜地看著一個形容枯槁的青年,在它的身上寫著一些心事。
他的心情好像很差,身體更是劇咳不止,故而寫得甚為吃力,但即使如此,青年仍在努力地一筆一划的寫著。
一陣清風掠過,把青年筆下的紙吹得颯颯作響,似是諱莫如深的紙張也在為其嘆息。
落日穿過窗扉,筆尖在紙上留下一道長影。
那竟是……
一封遺書!
……
秋去冬臨,寒夜如冰似雪。
天下會位於天山之巔,它的寒夜,比方圓百里內任何一個地方的寒夜更寒,也比方圓百里內任何一個地方的寂寞更寂寞。
寂寞長街,千樹梅花沿街怒放,他的目光投在長街盡頭的那道無限寂寞的身影之上,寒風乍起,那人還是一身單薄衣衫,人如衣薄,衣如人薄,兩者怎可敵此迎面襲來的風雪?
雪花飄灑而下,映著亮如明燈的圓月,一切恍如夢境。
這雪夜。
真是個殺人的好天氣!
他鼻息微動,清寒的風中帶來的不只有梅花的香氣,一絲絲泛著甜味的血腥氣也夾雜其中,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株怒放的梅花所吸引。
寥寥數杆枯枝,烏褐如鐵,被輕盈的雪壓得俯向地面,彎曲如弓,弓背上開著數蕾的花,鑽出表面的雪,在風中的輕顫,五片花瓣晶瑩剔透,花蕾中卻有一滴冒著熱氣的血珠隨風輕顫。
昔日霸氣絕倫的天下會幫主雄霸,其首級正突兀地掛在樹梢之上,猶未凝結的血液從他的頸間滴滴答答地落下來,鮮紅的血液點在潔白的梅花之上,別有一番難以言喻的瑰麗。
一人長身直立,白衣如雪,如亘古以來就屹立在那裡的雕塑一般,那人手上的劍卻是黑的,一黑一白正是象徵著死亡的顏色。
這個人或許模樣並不出彩,但他很傲,非常傲!
驕傲也許會是最讓人見之反感的東西,可是當你看到這個人時,只會覺得氣質很配,這個人本來就是此世間最為驕傲,且最應該驕傲之人。
劍,古之聖品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劍乃百兵之君,短兵之祖,歷朝王公帝候,文士俠客,商賈庶民,莫不以持之為榮。
草聖張旭曾言「我始聞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後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如果,劍器也算是劍的一種的話,唐代的公孫大娘或許是被人稱作「劍神」的第一人。
可惜古往今來,像公孫大娘這樣能被稱為劍神的人並不太多,想成為劍神,除了劍客的劍術必須出神入化之外,還要他的人格和人品獨特而超然。
劍神和劍仙不同,以氣御劍,御劍殺人於千里之外的劍仙屢有流傳,可是他們都不是劍神,因為他們都缺少一股傲氣,沒有這股傲氣就不能成為劍神。
憑著這股傲氣,他們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視如草芥,因為他們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他們所熱愛的道。
他們的道就是劍。
他們既不求仙也不求佛,人世間的成敗名利,更不值他們一顧,更不值他們一笑。
他們要的只是他們那一劍揮出時的尊榮與榮耀,在他們來說那一瞬間就已是永恆。
為了達到這一瞬間的顛峰,他們甚至可以不惜犧牲一切。」
這樣的人實在不多,武俠世界中,更是唯有西門吹雪可稱劍神。
不錯,長街盡頭那人便是西門吹雪,永遠驕傲的西門吹雪,為了今天的決戰,他剛洗過澡,每個部位都已經洗得很乾淨,他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絲污垢,他等著一位生平大敵,可惜雄霸阻了他,阻了他的人就只有死。
0000 一紙遺書,徒留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