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天來深深地向著似乎將全部身心投入那些舞蹈般動作中的覺緣看了一眼,然後才將有自己大半個人高的竹筐背起來向院外走去。
在這些天裡,禹天來已經見過少林寺中大半僧眾,若說仍看不透的,只有一個半人。
那半個便是少林方丈無塵大師。這老和尚的修為高他一個境界,心智也是淵深若海。以禹天來如今的眼界見識,看無塵卻似霧裡看花,總是隔著一層看不真切。
而那一整個令禹天來完全看不清楚的人便是這覺緣。他如今修為雖然只恢復一點,眼力卻已無限接近無塵那等真正的宗師級武學大師,早已看出覺緣教導天寶與張君寶修煉的「元元導引法」大有玄妙。
方才天寶與張君寶說這是一門修性養命的功夫,久習可以強身健體,百病不生,此言倒也不虛。
然而這導引法的功效又絕非僅此而已。禹天來早發現天寶與張君寶這兩個小子體內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氣,但各竅穴之中的精元充沛得幾乎要滿溢而出,周身經脈則是比許多後天七八重境界的武者更要寬廣與強韌,一身的皮膜、筋骨、臟腑亦是異常堅韌和壯大,這一切固然有他們兩個人天生稟賦的因素在內,而更重要地還要歸功於這門「元元導引法」。
禹天來在用心觀察和推算之後得出一個極為駭人的結論,若天寶與張君寶能堅持修習這門導引術滿十載,等他們的精元、經脈、體魄都積蓄和淬鍊到本身所能臻達的極致,只要得到一門合適的功法修習,有極大的可能會一步登天,一舉通八脈、貫任督、破玄關,一躍而達先天之境!
每次看到這兩個幸運無比小子,禹天來都會想起自己是歷經了幾世人生,才藉助鼉龍靈珠突破到先天之境,雙方之間的差距簡直不要太大。
只可惜如今的禹天來已是所謂的「先天之體」,這一世直接便是以先天之境為起始修習。這門「元元導引法」雖然玄妙無比,對於他卻是並無用處。否則他是寧肯舍了麵皮,裝一次嫩去拜覺緣為師,也要將其學到手中的。
作為徒弟的尚且如此,傳授兩個小子功法的覺緣怎都不該是一個尋常人,但怪就怪在無論禹天來如何觀察,甚至暗中做了幾次試探,都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武功在身的跡象。
除了這一點古怪之處,禹天來又發現覺緣的學識淵博無比。本來這覺緣給人的印象便是一個有些迂腐木訥的書呆僧人,若說他只是精通佛經禪理倒也不足為奇。但禹天來通過這些天的觀察得知,覺緣不僅與佛學如數家珍見解獨到,對於其他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竟是無一不通甚至無一不精。
在教導天寶和張君寶時,覺緣常常是說一會兒四書五經,又摘一段道經玄理,上午談的是天文地理之道,下午說的又是岐黃卜筮之法,其餘諸如講史論古、農耕蠶桑、詩詞歌賦、園林建築等等無所不有,簡直是包羅萬象又亂七八糟。
禹天來自詡胸中囊括數世積累,學識之廣博當是無人能比,豈知見到覺緣之後,才知道什麼是天外有天。他胸中所知在一個「博」字上或許可以稍稍勝過覺緣,但說到一個「精」字,怕也只有武學一道差可告慰,這還是在覺緣從未顯露在武學上見識的前提下。
也幸虧天寶與張君寶都是天資聰穎之輩,學習與領悟能力都遠非常人可比,這才能從自己師傅講的這些浩如煙海的知識中辨別出自己感興趣的內容,自行吸納體會,然後再慢慢地融會貫通。
雖然他們各自所學內容不過覺緣所講內容的十之二三,但也是各有專精,因此小小年紀,眼界見識已經大是不凡。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禹天來已經走出了少林寺的山門。他腳下看似閒庭信步,其實每一步跨出都不多不少恰好是三尺六寸五分遠近,片刻之間已經走到了少林寺後山人跡罕至之處。
他從肩背上卸下竹筐,將裡面滿滿地一筐落葉倒在一個山溝里,然後將竹筐放在一邊,卻並不急著返回寺中,而是微微闔上雙目,側耳傾聽著方圓百步之內的一切聲響。
片刻之後,他倏地張開雙目,隨手從旁邊的一顆松樹上摘下一根常常的松針拈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向著左前方緩緩走去。
驀然間,一隻肥碩的灰毛野兔似乎感覺到禹天來是衝著自己來的,從藏身的一叢灌木之中一躍而出,一竄一躍地便要逃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覺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