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二十九年夏,文國公府,牡丹花開正艷。
夏至將至,正是炎暑之際,邊關傳來戰報,意嶺關大敗,衛平侯戰死沙場,喪報方傳至文國公府,七小姐景姒聞之大慟,以致昏迷不醒。
夜深,昏黃暗淡的燭火輕搖,半開著的木窗,輕風襲過,捲起淡紫的錦繡流蘇。
沉香古木的床榻里,女子緊閉著雙眸,讓夢魘驚了夜,不得安枕,她側臥著,抱著雙膝,汗濕了眼睫。
夢裡,人依稀,
那時,剛入春,城西的柳絮飛飛揚揚,驚擾了一池花開正盛的芙蓉。
女子抬起頭,凝著橋頭的人影:「你是何人?」
她蹙起了眉,似是不滿被擋了道。
他道:「我喚楚彧。」
聲色略為拘謹,有些小心翼翼的,男子聲音是極好聽的。
微微退了一步,她眉間毫不掩飾的疏離:「你作何擋我的路?」
他有些急促,抬起眼眸,雖語無倫次,卻也擲地有聲:「我來找你。」
她這才瞧清他的模樣,傾城容顏,竟是男兒,那雙眼,怎般妖媚,卻又如此清癯,黑白分明的輪廓,倒映的全是她的模樣。
只肖一眼,便能驚魂,她若是見過,定不會忘。女子似笑非笑,彎彎的眉:「我並不識得你,你找我為何?」
略為遲疑,他道:「五年前,城西河畔,你救我一命,我自當以身相許。」
語調,如裂帛斷玉,字字錚錚。
他道,以身相許。
倒不像玩笑,認真得讓她半點也不得大意,言辭便冷了幾分:「我已定親,還望常山世子出言自重。」
常山世子楚彧,她並非沒有耳聞,只是,除去他那絕色之容,她便只知這位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尊貴至極,卻也深不可測。
唯有,疏遠,那時,她已入主東宮,將為太子妃。
話落,許久沉默,直至他眼底那妖艷到奪目的光影黯然,他道:「阿嬈,我來晚了,是嗎?」
聲音,竟有些顫抖。
我來晚了,是嗎?
她搖搖頭,從他身側走過,不禁皺起了眉頭,並不記得曾在城西河畔救過人,倒是遇見了只會撓人舔人的貓兒。
那時候,她不過十來歲,身量還未長過城西河畔的柳樹。
「這是哪來的貓兒?」
那從樹上憑空掉下來的貓兒,便摔在了她懷裡。
「喵。」
髒兮兮的貓,叫喚得有些孱弱,在她懷裡不安分地扭動著,前腳汩汩而流的血,片刻便染髒了她的裙擺,
揉揉它的頭,她撕下淡粉的裙擺,動作笨拙地纏繞了一圈又一圈。
「喵。」
「疼?」手上動作輕了些,她不由得放軟了聲音:「乖,莫要亂動。」
這小東西,便真不動了。
她笑:「念在你流了這麼多血的份上,這杏花糕便便宜你了。」
她捏了塊熱騰騰的杏花糕,餵到貓兒嘴邊。
「喵。」
「莫要舔我的手。」夜半,河畔來往的人煙很少,只聞見女孩兒歡快的聲音:「乖,讓我看看你是公是母。」
貓兒被提起來了一隻腿……
女孩兒笑得越發大聲了:「不准再舔我了,公母授受不親。」
「喵~」
嗯,十分羞澀的叫聲。
一幕一幕,如夢似幻,像古老的戲文,在遠處傳唱。
夢裡,她記得,她遇見的男子喚楚彧。
夢裡,那隻貓兒的眼睛是微微的湛藍色。
「七小姐。」
「七小姐。」
誰在喚她,她睜不開眼,被一幕幕老舊的回憶纏纏繞繞。
床榻前,梳著丫鬟髻的女子走近,輕輕搖晃了夢魘中的女子:「七小姐,七小姐醒醒。」
她呢喃夢囈不斷,聲音斷斷續續,讓人聽不真切。
床前伺候的丫頭急急忙忙往外跑:「快去稟夫人,七小姐病危。」
衛平侯府噩耗傳來,一日間,七小姐景姒病如山倒,發熱不退。
夜半,已三更,主院外,傳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