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正不認字,他不知道一首詩的分量有多重。
貞觀的科舉制度有點粗糙,朝廷取士十難取一,很大程度上需要靠權貴的舉薦才能進入朝堂,而當官是文人們千年不易的理想,於是每到春闈開科之時,無數舉人們蜂擁而上,將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文章或詩賦投遞到權貴府上,若能得權貴青眼相看,被錄取為進士的成功率就高多了,這便是大唐最著名的「投行卷」。
詩,可以用作行卷的敲門磚,郭駑說它能用來當官,所言不虛,只可惜說得不夠詳細。
李道正雖然不明白投行卷的意義,卻也不是蠢笨之人,聽郭駑一說,心思頓時一動。
「這詩既然能當官,為啥它在你手上咧?」
郭駑笑道:「此詩李素送我了……」
話沒說完,李道正臉色一變,出手如閃電般奪過郭駑手中的詩,折了幾下塞進自己懷裡,猶自朝郭駑強笑道:「小慫娃真不懂事,這等歪瓜裂棗般的字也敢拿出來獻醜,讓先生見笑了,回去我就抽死他……」
郭駑目瞪口呆,然後苦笑搖頭,行了一禮道:「李素來日前程不可限量,當家的你要好生待他,莫使千里馬臥食於駑馬之槽,蹉跎了光陰。」
李道正聽不明白什麼千里馬駑馬之類文縐縐的話,只是胡亂點點頭,然後問道:「先生說的投行卷……該往哪裡投?」
「若長安城有相識的權貴官吏自是最好,若是不認識權貴官吏,禮部或吏部官衙亦可,不過……行卷之前,還須有個功名才行。」
李道正連連搖頭:「不對,不對咧,我娃是有本事的,皇帝陛下都親自下過旨封他的官咧,只不過我娃不當給人治病的官,要當治民治軍的大官……先生你再教教我,這首詩咋念?」
郭駑只好耐心把這首詩一字一字念給他聽,李道正記得很辛苦,磕磕巴巴花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把這首詩背下來了。
郭駑與他告辭離開後,李道正抬頭看看天色,時辰還早,呆立田埂邊站了一會兒,李道正粗糙的老臉忽然閃過一絲決然之色,轉身便往家中跑去。
李素正在廚房裡生火做飯,見李道正回家,李素笑著道:「等一等就吃飯咧,今嘗個鮮,孩兒自創了一個吃法,名叫『油潑麵』,馬上就……爹,爹你咋了麼?」
李道正理都沒理他,徑自進了屋,從屋裡床榻下挖出一個罐子,咬咬牙從罐里摳了百來文錢揣進懷裡,然後匆匆往外走,餘光瞥見李素,李道正一肚子怒火,憤憤指了指他:「等著,回來我抽不死你,敗家玩意。」
說完李道正飛快消失。
李素傻眼看著這位風一樣的老男子匆匆來去,喃喃道:「我咋敗家了?難道剛才白送郭夫子一首詩的事被發現了?說來這首詩未收分文,果然是敗了家……」
李素想著想著,臉上露出幾分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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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正進了長安城。
站在長安西面的延平門前,李道正神情有些茫然,看著值守城門的兩排威武軍士,李道正畏縮了片刻,終於還是咬牙挺胸走進了城門甬道。
一路打聽一路問,李道正終於走到位於朱雀大街的吏部官衙。
官衙門口站著兵丁,李道正離大門老遠站著,來回踱步躊躇。
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戶,活著的三四十年裡一直為生存掙扎著,連進長安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然而此時此刻,他只是一位平凡的父親。
迎面一輛馬車在官衙前停下,裡面走出一位穿著六品深綠官服的員外郎。
李道正猶豫片刻,咬牙走上前,離那位員外郎尚距數丈時,忽然撲通一聲跪倒,雙手高舉起李素的那首詩。
員外郎有點意外,不過態度還是很和藹的,揮揮手令軍士將李道正扶起,道:「這位鄉親,若是告狀,可去縣衙,此處是吏部大堂,不管百姓狀事。」
李道正搖搖頭:「不告狀咧,給我家娃投行卷,問過村里先生了,說吏部管這事。」
員外郎愈發意外,問道:「令郎是今科舉子?參加過今年春闈科舉麼?」
「科舉……」李道正直了眼,郭
第四十三章 李父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