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有些猶豫,容萱等不到回答,便抬頭看了她一眼,神色寧定之極,烏瞳水洗一般亮的異常。
雙城心頭一跳,總覺自家姑娘跟平時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一時竟是不敢隱瞞,急回道:「姑娘,是這麼著,剛才我去拿粥時,廚房正忙活著給趙姨娘做菜,說趙姨娘病了沒胃口……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子就病了,分明就是裝相拿喬!真病了還吃這麼多菜?姑娘你才是真病呢,就要一碗粥,奴婢還等了這麼久!」
容萱微微一曬,今兒個祖母罰了容芙,又打發福嬤嬤討回了首飾,趙姨娘這是在擺臉色立威風呢!祖母心裡是極明白通透的,卻很少管閒事兒,這種事下人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會跟她說。伯母雖然管家,但海氏這個正牌夫人都不說什麼,她又怎會做這個惡人,父親性情又是大而化之,從不插手這些女人家的事……要打擊趙姨娘這對母女,只怕還要徐徐圖之,急躁不得。
一碗粥堪堪吃完,忽聽外頭腳步聲響,有人走了進來,一個溫雅的男子聲音道:「聽說你們姑娘醒了?」
容萱心頭一震,猛然抬起了頭。來的是伯父家的嫡長子容知義,年方弱冠,最是個溫潤如玉的美男子,家裡兄弟姐妹都同他親近,她以前也最喜歡同他玩,甚麼瑣事都不瞞他,他從來都不厭其煩,來往比自家胞兄還要親近……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在她走投無路,哭倒在地,求他做個人證時,那麼紅口白牙的說了一句,萱妹妹,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等樣人,做出這種事……
就是這麼一張慈悲溫和的臉,眾人眼中的至誠君子,吐出的卻是徹徹底底的污衊,就是來自自家人的指證,生生坐實了她的罪狀,讓她背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從此在婆家抬不起頭來……
容知義,你真的知「義」麼?容萱微微冷笑起來……外頭,大丫頭連城急請了個安,道:「回義少爺,我們姑娘巳時末就已經醒了,韶大人說道,已經全好了,沒什麼事了。」
容知義一笑:「那就好,可在房中嗎?」
雙城道:「在哪!」一邊就打帘子讓人,一頭又叫:「姑娘,義少爺來了!」
門前衣衫浮動,容知義已經邁步走了進來,著了一身團花束腰的錦袍,發上嵌寶金冠,端的是風流儒雅,遙遙便含笑道:「萱妹妹。」
容萱緩緩的彎起了唇角,卻怎麼都叫不出那聲熟悉親近的「大哥哥」。容知義已經撩袍坐了下來,仍舊是熟不拘禮的模樣,一邊就傾身過來,細瞧了瞧她的神色,撫掌笑道:「面色果然好些了,真真萬幸。我聽祖母說妹妹醒了,好生歡喜,飯也不及吃,趕著過來看看。」一邊就伸手來試她的額頭:「妹妹可還有甚麼不舒服……」
容萱猛然偏頭,避開了他的手,動作大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容知義更是愕然,隔了一會兒,才緩緩的收回了手,柔聲道:「妹妹怎麼了?病了這麼久,竟跟大哥哥生份了麼?」
容萱心中懊惱自己沉不住氣,面上卻只能將錯就錯,吶吶道:「是……不太記得了……」
容知義愣了愣,搖頭無奈微笑:「好個沒良心的妹妹,那時整日扯著我袍子半步不離,一抱開便要哭,這才幾日,居然就記不得了!」容萱不答,張大眼睛看他,容知義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語聲愈柔:「枉我一直掛念妹妹,吃睡不好的……」一邊說著,便小孩子似的眨眨眼睛,半開玩笑卻又半帶幽怨。
不得不說,容知義演戲的確高段,即使明知他是怎樣的人,可是看著他溫柔含笑的眼瞳,情不自禁的便要相信他。容萱垂了睫,一眼看到他袍角垂下的兩個小小花球,很像小孩兒衣裳的裝飾,微訝抬頭,這才發現容知義穿的衣衫,甚至發上金冠,一帶一扣,都是色彩艷麗花哨,不是他素日儒雅素淡的裝扮,顯然是臨來之前特意換的。就連對著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都不忘投其所好,有意無意間討她歡心……真不知該說他工於心計還是浮筆浪墨了……
容萱反而沉住了氣,甜甜道:「我曉得大哥哥最疼我了,只是這些日子一直沒見,難免生疏些。」
容知義總覺她話中有話,隔了一會兒,才輕咳道:「也怪我,妹妹病的這些日子來的少了。」
容萱認真道:「沒關係的,大哥哥就是來了,我病著也不知道,記不得大哥哥的情份,那豈不是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