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和李越是同科的進士。可這些年過去,兩人的際遇可以說是天地之隔。李越屢建奇功,步步高升,而他卻是默默無聞。他幾經周折,最後到工部任職。
不是他不想去實權部門,而是他出身比起顧鼎臣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父親嚴淮是個屢試不第的讀書人,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這樣的家庭,顯然也不能給嚴嵩的仕途提供多少助力。
當年,朱厚照在廣寒殿設宴,宴請當時的庶吉士。嚴嵩也在其中,他和謝丕、崔銑、湛若水、穆孔暉等人一道,當面請皇上撤下各地的鎮守中官,引得朱厚照大怒,若不是李越求情,險些被拖下去問罪。謝丕回去之後,差點被自己的爹罵死。而嚴嵩回家之後,也沒有討到好。
他的父親嚴淮彼時剛剛搬到京都,聽到兒子的大膽之舉之後,勃然大怒,不顧體面,命人將他拖到書房之中,按倒凳子上一頓好打。嚴嵩之母聽到了動靜,忙趕了過來,豈料嚴淮見妻子至了,更如火上澆油一般,板子下得又快又狠。嚴母眼見兒子身後褲子上滲出血漬,早已心急如焚,可又知道丈夫的脾氣,不敢硬攔,只敢在一旁求情。
她哽咽道:「老爺,不是妾身多嘴。只是,他也是要去做官的人,您不好把他打壞了呀。」
這不提做官還好,一提做官,嚴淮更是氣得緊了,他冷笑道:「做官?與其等他去口無遮攔,害死全家,倒不如我現在打死他來得好!」
語罷,他又是一頓好打。嚴嵩從頭至尾都沒有辯解,只是見氣息越來越弱,終於昏了過去。他的妻子歐陽氏,和他是青梅竹馬之交,伉儷情十分篤摯。歐陽氏眼看丈夫被打成這樣,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前來擋在他的身上,哭著向公爹求情。
這世上哪有公公動手打兒媳婦的道理,嚴淮還是個讀書人,更干不出這種事來,只能收了手。嚴嵩這才被抬了回去養傷。歐陽氏緊忙替他收拾整理上藥,眼見傷口,又忍不住淌下淚來。
嚴嵩勉強扯了扯嘴角:「莫哭,不過是皮外傷。養幾天就好了」
歐陽氏哽咽道:「你究竟是捅了多大的簍子,才把爹氣成這樣。」
年僅二十五歲的嚴嵩,在這時才感覺到了後怕,他的面色沉沉:「是我,是我做錯了……」
骨鯁直臣不是那麼好做的,那要將全家,乃至全族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想到,他的老父老母,想到自己摯愛的妻子,難道真的要因他的一時意氣,讓他們全部去死嗎?不,他做不到。父親的這一頓板子,將他身上書生的天真打沒。他冷靜地環顧他身處的大明官場,越看就越覺心驚。
從那時候起,他就變得更加沉默了。言多必失,與其惹是生非,不如做個鋸嘴的葫蘆。嚴淮叮囑兒子:「你已是在皇爺面前掛了號的人了,出言無狀,書生意氣。近幾年,怕是沒人敢用你了。」
嚴嵩聽了垂下頭,嚴淮見狀道:「但這也不是壞事。近些年,朝野上斗得太狠了,你安心韜光養晦,不去貿然出頭,比什麼都強。等到他們斗出勝負了,你再出來,這才是最穩妥的。」
嚴嵩聽了父親的勸告,沒有參與到兩派爭執中。在戴珊、閔珪和勛貴對上之後,他只覺毛骨悚然,索性選擇了稱病,退官回籍,這才躲過了幾次朝廷大清洗,避免了站隊。
隨著李越在宣府的死訊傳來,皇爺再次重整朝堂後,他覺得時候差不多到了。幾方相鬥,已然分出勝負。這世上豈會有第二個李越,敢去攪弄風雲呢?他北上順天,正式復官,還是繼續在翰林院任職。
後來,他眼看朱厚照越來越重視實務,多次提出希望將翰林學士下放,便順勢離開了翰林院,托關係去了工部任職,原因無他,工部右侍郎張遇是他的座師。在科舉制下,師生之間的關係較為密切,而他的座師官職還不低,這樣的大腿就在眼前,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他在工部倒也幹得兢兢業業,三年的考評都是甲等。他本來盼著慢慢積累資歷,再對皇爺投其所好,博一個富貴功業,可冷不妨李越又活了。李越一活,皇上的心也跟著活絡,先是御駕親征北伐,後又是大力推行新政。
嚴嵩沒曾想,自己千躲萬躲,最後還是回到了風口浪尖中。他已經退官了一次,叫家人同他過了好幾年的清貧生活,不可能
368 山勢川形闊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