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聲!」九娘低斥道,「你安可如此無禮?」
鶯兒道:「娘子恕罪,可是婢子說得是都是實話吶。咱們真的不能再多供一個人吃飯了,再說了,我已經」
九娘急急道:「你已經怎麼了?」
鶯兒支支吾吾半晌,最後鼓起勇氣道:「我已經給李小相公說了咱們這兒情況艱難,勸他家去了。」
九娘一時氣悶:「你怎可如此自作主張,連唐相公的客人你都敢驅逐了!」
鶯兒忙跪下道:「娘子恕罪,婢子、婢子也是一片好心吶。李小相公這般的人才,他家裡人想必也是視若掌珠一般,既然如此,何不讓他快些回家,咱們這兒也能減輕些」
九娘斥道:「住口,你所說的這些,難道相公不清楚嗎,還需要你來自作聰明,越俎代庖。手頭雖緊,但省一省未必過不下去,待會兒你就下船,把我的金簪拿去當鋪」
「娘子!」鶯兒還要再言,沈九娘卻道,「你若再像今日多嘴多舌,我就只能將你再送回群芳閣了。」
鶯兒立時掩口,不敢說話了。主僕倆漸漸走遠,她們不知道的是,她們剛剛離開,月池就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此時船已然在河上航行,天邊的霞光與船下的水色連成一片,浮光躍金,耀人心目。船體分開了水浪,帶起層層漣漪,這波紋仿佛也泛進了月池心底。她靜靜倚靠著船欄良久,忽而幽幽嘆了口氣,隨即就旋身,敲響了書房的門。
她推門入內時,唐伯虎正在看書,一見她來,方依依不捨地放下書冊。月池偏頭一瞧:「《水經注》?先生也對治水感興趣嗎?」
唐伯虎笑著搖頭:「非也非也,天下奇山秀水何其多,只可惜不得盡觀,只能看看這類書過過眼癮了。你怎麼此時過來了,莫非是已然有扭轉乾坤之策了?」
月池不由莞爾:「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我還未了解您的想法,如何能扭轉乾坤。」
唐伯虎歪頭不解道:「想法,什麼想法?」
月池直視他的雙眼:「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考科舉是為了什麼?」
希臘德爾菲神廟的銘文就是:「認識你自己。」而蘇格拉底據此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未經審察的人生不值得過。」然而,即便這些哲學家以千年的時光來聲嘶力竭地吶喊,還是有無數人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特別是在如今這個儒家文化統治所有人頭腦的時代。高尚者希翼治國平天下,卑下者則想著升官發財死老婆。但月池總覺得,唐伯虎是不一樣的,能畫出那樣的畫,此時還在看《水經注》的人,他的內心訴求應該是與普羅大眾之間存在差異的。
唐伯虎只覺她的目光似利矢一般,穿破他身上的重重鎧甲,直射/入他心房中最薄弱的一處。才思敏捷如他,對於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竟然怔愣片刻方回答:「我自然是想金榜題名,造福百姓」
月池挑挑眉,又問道:「既有如此大志,為何年少時不去,反而要等到而立之年。」
「這年少輕狂時,一心只想著遊山玩水,放歌縱酒。」唐伯虎又一時詞窮,嘆道,「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家道中落,親人過世,我身為七尺男兒,自然該找一個正當營生,養活妻子與幼弟。我自幼苦讀聖賢書,也存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這般想來,科舉一徑於那時的我來講,的確是一條康莊大道。」
月池沉吟片刻:「那您是想通過金榜題名這條路徑來造福百姓,還是主要想讓家人安享富貴,順便造福百姓?」
唐伯虎不忿道:「唐某豈是貪圖富貴之人,我只將其當做路徑罷了,功名利祿實際與我如浮雲一般」
結果在沒了浮雲時,卻發現自己還真要靠這口風露續命。這些讀書人總是如此,眼睛長在頭頂,卻忘了自己的雙腳還沒離地。
月池心下雖這般想,面上卻不動聲色:「這樣說來,科舉做官只是您通往目的地的道路,如有其他辦法能做到養家餬口,澤被黎民,您也一樣能欣然接受了?」
「當然。」唐伯虎一口應下,又覺得有些不對,「可是,不做官怎麼能行,不做官這些不就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月池望了他一眼:「怎麼不能,豈不聞命到亨通事事宜。康莊大道走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