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周侗所言,綠林中人過得好的或是過得不好的,真正在乎的主要是個面子。這樣的說法放在其他人身上沒錯,歸於周侗自身,也是難以免俗的。
作為年界七十的武道聖者,老人的為人,並沒有太多可挑剔的。為了賑災之事,幾個月內連踏上百家匪人山寨,聽聞寧毅之事,又以高齡之軀奔行千里而來。只要是心之所善、符合道義之事,哪怕沒有回報,當事人並不知曉,老人也絕不吝於為之付出努力、甚至於更多的代價。
不過這些年來,他也已經是受人尊重的天下第一人。雖然心中未必在乎這一虛名,但每至一處,老人必被人恭敬以待,他若提出想法,別人也必然會予以重視。甚至於有嚴渙這類的弟子——雖然未必聰明——卻可以因為他的到來而被激勵,豁出身家性命。
而他的這次南行,寧毅對他雖然恭敬,但實際上卻並沒有給太多的面子——雙方的兩次碰面,都是這樣的情況了——周侗心中倒不至於為此記恨,但他也不可能拿熱臉貼一個小輩的冷屁股,因此當第二天他做完自覺應做之事——留下對陣法的改良想法之後——便直接告辭離去。
當田東漢將那幾頁改良陣法的紙張交給寧毅,寧毅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不過此時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些事上,尋仇與威懾之事在小縣城中央的爆炸後就已經收尾,接下來他將回去京城,然後立刻啟程北上。由於這次婚禮鬧事的插曲,事情已經滯後於了原計劃——他原本已經寄了一封信給紅提,告知她自己將去呂梁的消息。如今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等得著急。
自從知道乞顏部羅、孛兒只斤鐵木真這些事情之後,許多的計劃,都在重做。而對寧毅來說,在許多信息都不明朗的情況下,這些計劃的終點也難以計算:未來需要面對的敵人是哪些、我需要保證的事最低是自保。最高要怎樣,由於敵人的力量無法計算,需要應付的事情無法估計,那麼最低標準的自保到底要到哪一步,就也難以計算了。
事情標準不確定,計劃就可以無上限。也是因此,接下來有多少的時間,基本都是不太夠的,哪怕只盡人事,手頭上的工作也得爭分奪秒了。而即便有這樣的壓力,他也並不願意放棄家庭或是關心的人。在京城中的許多時候,他還是陪伴著妻兒們渡過的。
好在他如今已經不是白手起家慢慢摸索的創業者了,即便有著如此緊張的情緒,他的手頭上仍舊可以有條不紊地放出十幾條線往前走:竹記的發展,家衛的訓練,對說書、宣傳方面的控制,新產品的研發。火藥的運用,運營呂梁的計劃,對苗疆一方的關注……在確定了心中所想之後,有關這些事情的計劃,都在迅速膨脹。
雖然這些事情有些還處於看不到效用的打基礎階段,但如果從後往前看,從這一年二月開始,寧毅手邊的計劃和項目,激進膨脹得幾乎瘋狂,光是針對火藥改良和運用方面的想法。他在一個月內便選擇了包括地雷、磷火在內的十數個方向,讓作坊里的煙花工人進行嘗試。
由於這些匠人大多也並非是什麼天才,各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縱然有寧毅的啟發,許多項目一開始還是遇上了問題。寧毅身邊的這些項目就像是走在高高的鋼絲繩上一般。但不久之後人們就會發現,就整體而言。這些項目在幾個月內就開始迅速往前增長,雖然有的失敗、歸於檔案,但許多的想法還是在瘋狂的激進狀態中往成功的彼岸登陸,走在這鋼絲繩上的,顯然是個擁有豐富經驗的雜技老手。
相對於新物品的研發與竹記商品的豐富、生意的擴張,與賑災事件里涉及的各個家族的對抗,只能占據寧毅心思的一部分,至於桃亭縣的這幫綠林人,就更是小部分中的小部分了。也是因為之前京城裡實在鬧得太過火,寧毅迎娶雲竹與錦兒的聚會上,一幫人過來搗亂,雖然當場就擒殺了一部分,但仍有部分逃脫。
那場聚會算不得盛大,但右相府中的不少人還是到場祝賀了,例如堯祖年、例如紀坤、例如覺明和尚這些人,雖然平日裡看來和善,但這些人身邊的關係,哪一個不是盤根錯節。堯祖年身為當代大儒,背後實際上有自己的家族,紀坤則是專為相府處理髒活累活的總管,覺明和尚就更是皇族出身。一般的綠林、黑道是根本不敢欺到這些人頭上來的。
當時這些人就臉色陰沉地發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