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昏暗,映照出周圍的一切儼如鬼蜮。
通山縣縣衙後的刑房算不得大,油燈的點點光芒中,刑房主簿的桌子縮在小小的角落裡。房間中間是打殺威棒的長凳,坐老虎凳的架子,縛人的刑架有兩個,陸文柯占了其中之一,另外一個架子的木頭上、周圍的地面上都是結成黑色的凝血,斑斑點點,令人望之生畏。
周圍的牆壁上掛著的是各式各樣的刑具,夾手指的排夾,各種各樣的鐵釺,奇形怪狀的刀具,它們在青綠潮濕的牆壁上泛起詭異的光來,令人很是懷疑這麼一個小小的縣城裡為何要有如此多的折磨人的工具。房間一側還有些刑具堆在地上,房間雖顯陰冷,但炭盆並沒有燃燒,炭盆里放著給人上刑的烙鐵。
或許是與衙門的廁所隔得近,沉悶的霉味、先前犯人嘔吐物的氣息、便溺的氣味連同血的腥味混雜在一起。
陸文柯一度在洪州的衙門裡見到過這些東西,聞到過這些氣味,當時的他覺得這些東西存在,都有著它們的道理。但在眼前的一刻,恐懼感伴隨著身體的痛苦,正如寒潮般從骨髓的深處一波一波的湧出來。
他已經喊到聲嘶力竭。
這是他心中保留的最後一線希望。
縣令到來時,他被綁在刑架上,已經頭暈眼花,方才打殺威棒的時候脫掉了他的褲子,因此他長袍之下什麼都沒有穿,屁股和大腿上不知道流了多少的鮮血,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屈辱的一刻。
通山縣的縣令姓黃,名聞道,年紀三十歲左右,身材幹瘦,進來之後皺著眉頭,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對於有人在衙門後院嘶吼的事情,他顯得頗為惱怒,並且並不知情,進來之後,他罵了兩句,搬了凳子坐下。外頭吃過了晚飯的兩名衙役此時也沖了進來,跟黃聞道解釋刑架上的人是多麼的窮凶極惡,而陸文柯也隨之大叫冤枉,開始自報家門。
「閉嘴——」
一片嘈雜聲中,那黃縣令喝了一聲,伸手指了指兩名衙役,隨後朝陸文柯道:「你說。」眼見兩名衙役不敢再說話,陸文柯的心中的火苗稍稍旺盛了一些,連忙開始說起來到通山縣後這一系列的事情。
女真南下的十餘年,雖然中原淪陷、天下板蕩,但他讀的依然是聖賢書、受的依然是良好的教育。他的父親、尊長常跟他說起世道的下滑,但也會不斷地告訴他,世間事物總有雌雄相守、陰陽相抱、黑白相依。便是在最好的世道上,也難免有人心的污穢,而即便世道再壞,也總會有不願同流合污者,出來守住一線光明。
他這一路遠行,去到最為兇險的西南之地而後又一路出來,然而所見到的一切,依然是好人居多。此刻到得通山,經歷這污濁的一切,眼見著發生在王秀娘身上的一切,他一度羞愧得甚至無法去看對方的眼睛。此時能夠相信的,能夠拯救他的,也只有這渺茫的一線希望了。
他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完,口中的哭腔都已經沒有了。只見對面的黃縣令靜靜地坐著、聽著,嚴肅的目光令得兩名衙役幾度想動又不敢動彈,如此話語說完,黃縣令又提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他一一答了。刑房裡安靜下來,黃聞道思考著這一切,如此壓抑的氣氛,過了好一陣子。
……
「還有……王法嗎!?」
被綁吊在刑架上的陸文柯聽得縣令的口中緩慢而深沉地說出了這句話,他的目光望向兩名衙役。
「區區李家,真以為在通山就能夠隻手遮天了!?」
「你們是誰的人?你們以為本官的這個縣令,是李家給的嗎!?」
黃縣令指著兩名衙役,口中的罵聲振聾發聵。陸文柯眼中的淚水幾乎要掉下來。
兩名衙役連忙辯解,這是囚徒的一面之詞,那黃縣令揮了揮手:「能說清楚的!你們——把人給我放下來!」
兩名衙役猶豫片刻,終於走過來,解開了綁縛陸文柯的繩子。陸文柯雙足落地,從腿到屁股上痛得幾乎不像是自己的身體,但他此時甫脫大難,心中熱血翻湧,終於還是搖搖晃晃地站定了,拉著長袍的下端,道:「學生、學生的褲子……」
那黃縣令看了一眼:「先出去,待會讓人拿給你。」
「是、是……」
陸文柯點了點
第一〇四六章 是為亂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