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了一年時間,你會拿這一年來做什麼?
以前很多電視台或許都做過類似的採訪節目,預設一個這樣的問題,並以此來詢問各色行人。
不同的人肯定會有不同的答案,想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是五花八門,可由於未來是不可控的,也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究竟還剩下多少壽命,因此那些被問及這個問題的人們,是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的,所以不管多麼精彩的回答,大多也會有些隔靴搔癢之感。人們總是覺得死亡離自己很遠,才能夠面不改色地將自己如何揮霍剩餘壽命這件殘酷的事情當作笑談說與他人聽。
可現如今,坐在地鐵中的嚴修澤卻被命運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這個被別人當成是一個笑談的問題,此時竟血淋淋地擺在了自己面前,令自己不得不正視——
原來,自己,很可能,只剩下,一年的……
壽命了。
嚴修澤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親人,原本父母雙亡成為孤兒無疑不是什麼幸運,當年父母出意外死亡的時候,年少的嚴修澤也幾乎是被打擊的再也站不起來,可現如今看來,父母的去世對目前的他來講反而是一則幸事,兩位高堂儘管撒手人寰,卻也不必再承受嚴修澤當年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白人送黑人,大概是要比長輩離世更殘酷百倍的事情了。
這樣一來,嚴修澤的心情似乎便略微平復了一些,至少——自己在這世上,已然沒有多少牽掛了。
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忿,蓋因自己庸碌二十多年,還未在世上揚名立萬,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過了十年二十年,還會有多少人能夠記得他呢?
於是他越想越覺得不甘心,竟然沖淡了幾分生死之間的大恐懼。
地鐵很快便停靠到了終點站的位置,下了終點站,再步行不到十分鐘便是嚴修澤所讀的大學,他已然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回寢室,只記得打開宿舍門的那一瞬間,很冷。
「回來了?你幹嘛去了……」肖默盯著失魂落魄的嚴修澤,說道:「吃午飯了沒?我打算點外賣,幫你也叫一份?」
嚴修澤苦著一張臉,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只是單手擎著下巴,呆呆地望著自己桌子上被合上的筆記本電腦。
肖默看得有些不明所以,索性不再關注,訂好了外賣後,便自顧自抱著自己的筆記本,看起了電影。
只是電影片頭還未走完,便聽到嚴修澤那邊傳來一道死氣沉沉的聲音:「肖胖子,我要跟你說個特別重要的事兒。」
「啥?」
「我……我快要死了。」
「哦。」
嚴修澤眯了眯眼睛,死死的盯著肖默:「喂,你有沒有聽清楚我剛才說的啥?」
「聽清楚了……」肖默懶懶道:「我也快死了——餓死的!」
「不,不是。我說的那個死了和你的那個不一樣。」嚴修澤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連道:「我是真的快死了!得了絕症的那種死!」
「那提前恭喜你脫離苦海往生極樂……」肖默顯然沒把嚴修澤的話放在心上:「我會連你那份在這個悲慘世界裡頑強地活下去的。」
嚴修澤的額頭上已然爆出了根根青筋,可他似乎突然想到了自己只剩下一年壽命,再看肖默此時的漫不經心,想到老友若是一年後得知了自己的死訊,或許也會悔恨今日對自己的種種玩笑吧?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眼眶一紅,卻是再也沒辦法生氣了。
……
當日夜晚,嚴修澤一宿沒睡,倒不是因為對面床鋪上肖默震天的呼嚕聲讓他難以入眠,四年大學生活早就讓他練就了選擇性失聰的本領,之所以沒辦法睡覺,卻是他在思考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年,究竟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度過。
一個夜晚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在思考的這幾個小時中,嚴修澤唯一做到的事情,就是接受了自己只剩下一年可活這件事實本身。
當差不多是上午十一點的時候,肖默打著哈欠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對面床睜著眼睛直坐著的嚴修澤,不禁嚇了一大跳:「修……修澤,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麼了……」盯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的嚴修澤直直地盯著肖默,愣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