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才高並沒有心情聽,他從山地上牽來水牯說,別念了,快爬上牛背,我再送你回家。林峰說他念過一遍,如果能夠把我的血吸蟲病念好,我願意天天念。
胡才高沒有和他搭訕,只蹲下身子,讓林峰的屁股坐在他肩膀上,往上一送就上了牛背。胡才高自己熟練地一跳,也上了牛背,靠在林峰的身後。他開腔了,林峰,這個夢授經,恐怕你念一萬遍,也不會把你的血吸蟲病念好。
胡伯伯,是這樣的,智空法師說過,身體上的病是孽病,只能是自作自受,受夠了也就消了孽,也就是還了孽債,病自然會好。如果孽債太重,就很難說。但念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對於患者來說,念經可以產生輔助療效。可以淨化人心,消除雜念或邪念,一個人消除了雜念或邪念,病灶無處蘊藉,自然散失,而人的身體中沒有了病灶,自然康復有加。我記得智空法師是這麼講的。
智空法師講得有些道理,你堅持念經、放生,病好了,再來觀音寺拜菩薩。胡才高把牛往山下趕,不時與林峰聊幾句。返程時,幾隻烏鴉呱呱地叫著,從頭頂上飛過,遠遠地溶入暮色。胡才高感到有些不吉利,他望著漸已暗淡的西天感嘆,希望下次來看不見該死的烏鴉。林峰迴過頭說,也許沒有下次。
龔氏在家裡,把晚飯煮熟了,林峰才回來。外面黑黢黢的,她問林峰咋回得這麼晚,林峰從晾衣繩上拉下毛巾邊揩汗邊回答,我還差點回不來了。
怎麼啦?龔氏凝視著兒子,希望他繼續往下講。他卻打住,走到龔氏面前問道,媽,你認識一個叫胡才高的人嗎?龔氏愣住了,隨之表情複雜地皺眉,這一下勾起了她的回憶——龔蘭英年輕時,挺有風韻,胡才高對她心儀已久,暗戀多時,但她是個有夫之婦,又不可亂來。平常非常謹慎,只要見到龔蘭英就臉紅,過後又想入非非,同村的胡大夯看透了他的心事,估摸他沒有膽量和龔蘭英說話。
那次,他尋開心地對鬱鬱寡歡的胡才高說,我知道你想與龔蘭英相好,對她垂涎欲滴。聽說今天龔蘭英挑煤炭送到北山燒窯,經過我們村頭,如果你有膽量攔住她說話,他講到這裡,伸手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三塊銀元,在胡才高面前晃動著說,這都是你的。
你捨得?胡才高突然賭著性子說,我攔住她說話算個麼事?胡大夯一想也是,感覺真賭,自己必定會輸,便變戲法兒慫恿他,這樣吧!那樣也太容易了,如果你能夠攔住龔蘭英,還在她的臉上親一口,這三塊銀元一定給你。
一向靦腆的胡才高猶豫了,胡大夯又激發他,沒卵用,這點勇氣都沒有,還算男人?胡才高有些氣惱,他把同村玩得好的胡耿子叫來,要胡大夯把三塊銀元放在胡耿子手上,如果龔蘭英經過村口,他沒有在她臉上親一口,不但胡大夯的三塊銀元歸胡大夯,他還另湊三塊銀元送給胡大夯。
胡才高認真起來,胡大夯有點後悔,但胡耿子在場,不能反悔。結果,龔蘭英挑著一擔煤炭經過村口,胡才高突然從一棵古槐樹後跳出來攔住她,蘭英,你歇歇。龔蘭英一怔地站住尚未緩過神,胡才高就嘟起嘴在她粉嫩的臉上咂一口,然後閃開身,叫道,你們看見沒有,我做了。
龔蘭英羞紅了臉,衝著胡才高罵一句「別耍流氓」,便挑著煤炭擔兒,頭也不回地走出村口,她腳下,一條發白的土路蜿蜒至村畈的遠處。
此刻,抿著嘴笑的胡耿子從藏身的古槐樹後出來,又回過頭衝著同樣在笑,只是笑得有幾分勉強的胡大夯說,你輸了。隨即他將三塊銀元給了胡才高。胡才高捏在手裡,徑直追趕挑著煤炭擔兒還沒走遠的龔蘭英,過了一座石拱橋才追上。
他氣喘吁吁地講,蘭英,原諒我,我剛才是與人賭彩,親你一口,人家賞我三塊銀元,別走,這三塊銀元給你。龔蘭英邊走邊罵,誰要你的臭銀元?拿我作賭具,也太缺德了。
胡才高並不計較她,一不做二不休地纏著她低聲說,蘭英,我太愛你了,要不,我會親你嗎?莫說三塊銀元,就是三百塊銀元我也不干。龔蘭英不作聲了,繼續走路。
胡才高便搶著伸手將三塊銀元塞進她花格子春裝的左邊荷包。龔蘭英突然把煤炭擔兒停下來,瞅著他就要摸出三塊銀元退還給他。
真是有了頭次,不愁二次。胡才高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