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鋪一如往常開門迎客。
屠夫咚咚咚幾下將一根前蹄剁成十幾肉塊,再麻溜用荷葉打包,細麻繩系好,銀貨兩訖。肉鋪偶爾能聽到他與顧客為了幾文錢或者幾塊肉骨頭討價還價,構成市井一角拼圖。
「阿榮!」
肉鋪外倏地傳來一聲傳喚。
話音落下,屠夫那個胖墩兒子猛地抬頭,哐當一聲丟下剔骨刀,幾乎是小跑著奔向來人,一邊跑還一邊喊:「老師,您怎麼才來?」
屠夫不用看都知道這人是誰,沒好氣地瞪大一雙銅鈴大眼,惡聲惡氣地嚷嚷道:「你這老東西,這幾日跑哪兒去了?走也不跟人打聲招呼,要是死在哪旮旯,誰給你收屍?」
小胖墩兒本想抱住褚曜的,奈何他今天在肉鋪幫忙幹活,一雙肉手都是動物油漬和污血,伸手到一半才意識到不妥,嘿嘿笑了笑,將雙手在衣擺來回擦拭,擦了一身的油。
這一幕看得屠夫又心梗又生氣。
偏生他兒子還非常正色嚴肅地糾正他的不敬言辭,要積口德、尊敬師長。屠夫只得罵罵咧咧道:「你這敗家的玩意兒,你老娘給你新扯的衣裳就這麼糟蹋?活膩歪了你——」
說完,揚起那隻沒拿刀的蒲扇大掌。
小胖墩兒一看這個手勢,屁股下意識就疼,連忙躲到褚曜身後,恨不得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屠夫更來氣。褚曜好笑地勸解,屠夫氣大了道:「這小兔崽子自打跟你學了幾個字,整天『老師長』、『老師短』,活像是給你養的崽兒!老子每天拼了命幹活為誰啊?」
褚曜笑道:「這說明阿榮孝順知禮,待師長尚且如此,更何況父母呢?這有何不好?」
年少的褚曜或許忍不了「老東西」、「老傢伙」之類的蔑稱,但現在的他在孝城底層混了這麼多年,有些稜角早被抹平。
他跟這些街坊鄰里是熟人,深知他們嘴巴有什麼毛病,說話粗俗不中聽,多數時候跟純樸二字不沾邊,但真要說有惡意也不至於。
過耳既忘即可。
屠夫聽不慣褚曜文縐縐的話,只知道是好話就行,便也軟了態度,降低聲量關心褚曜這陣子的去處。褚曜不見的這段時間,他家這個小霸王一樣的娃子快將他鬧死了。
褚曜回道:「跟著新主家搬了個地方。」
屠夫這才開始細細打量褚曜,驀地發現平日總是安靜的老東西有了改變。雖然衣裳還是漿洗得發白,但乾淨無補丁,最重要的是精神面貌,一掃以往眉宇間積鬱的死寂灰敗,似乎連身板都比以前挺直了,年輕數歲。
一瞧這個模樣,屠夫便知道褚曜在新主家的日子比在月華樓好得多,隱隱也替他開心。
屠夫:「既然如此,那俺兒子……」
他本想說就不用教了,先前也是貪便宜、再加上看褚曜可憐,想接濟接濟,這才提出讓褚曜給他兒子開蒙。如今褚曜換了主家,搬了地方,估計也沒多餘精力顧及他兒子。
他回頭多花錢將兒子送其他私塾。
一想到這,屠夫便心疼的臉上橫肉微顫。
那家私塾先生比褚曜年輕,卻比他還迂腐死板、老氣沉沉,張口閉口什麼之乎者也,喜歡擺讀書人架子,家境差點兒的人家想送孩子去念書,他的臉就拉得老長,話里話外都是「不配」。學生越窮,收束脩越不手軟。
恰巧,屠夫就是他最看不上的。
幾乎能想像得到,自己要是上門求個念書名額,那張迂腐死氣的臉會拉得多長。
誰知,褚曜卻說讓他兒子繼續跟著念。
屠夫自然樂意,但仍問:「你主家答應?」
褚曜道:「前兩日收了個新學生,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乾脆一塊兒帶著得了。只是事情有些忙,需要隔一陣來一趟。阿榮可得好好努力,不能懈怠偷懶輸給你師妹。」
小胖墩兒姓屠名榮。
這個正經大名還是褚曜給取的。
之前的諢名叫大栓,屠大栓。
(*ΦwΦ*)
屠夫一聽咋舌:「還是個女娃?」
褚曜道:「雖是女娃,但天賦的確好。」
屠夫感覺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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